Archive for the ‘流光正徘徊’ Category

摸鱼儿

8月 25th, 2010

      家里养了一条小红鱼,至少已经两岁多了,现在变得非常通灵。鱼缸放在餐桌上,一有人在餐桌边坐下来,它就游到鱼缸的一侧,频频摇着尾巴乞食,嘴巴迅速地一张一张,好像还兼带着抗议:怎么这么久还不给吃的,想饿死我啊!实际上,它每天至少要吃上两顿。鱼食撒向水面,不到一分钟就被它全部吞掉。
      我知道许多人养鱼,一星期大概也就只喂两次而已,因为有一种传说:鱼会被撑死。果真如此的话,这条小鱼真是个例外。它热爱运动,根本不必担心消化不良。有时觉得它的习性有点像一只小狗了,仿佛能看到眼神。
      昨天去郊游,有一条河渠,水清浅,止到脚踝,如果不是每一条小鱼都拖着太阳为它们投下的影子,或者不仔细分辨,你根本看不到它们。我找了一条塑料口袋,矿泉水瓶,在岸边脱了布鞋。水沁凉,背上的太阳炙热。费了很大的功夫,我才捉到了两条比较傻的,或者是比较倒霉的家伙。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贼了,在水底忽隐忽现,要是赤手空拳,完全没有捕捞工具,那是万万捉不到的。
      虽然,对于被捉到两条小鱼我充满了歉意,但我自己却很开心——多么矛盾——可以带回去给那条小红鱼作伴儿了,希望它们之间平等互爱,不要有种族歧视。

大象无形

8月 12th, 2010

耳聪目明的人看见一群瞎子在那里忙乎而不得要旨,心里一定觉得好笑。对于他,大象一目了然,无需种种比喻。但是瞎子,也以为自己获得了对大象的认识,且并不以为是片面。
他的世界虽是受限的世界,但对他仍然是全部的世界。
有人用盲人摸象来解释三维世界和四维世界之间的差异。从四维的角度来看,生活在三维世界中的人正如瞎子一样,无法洞见一匹大象的全貌。

晚上和朋友在路边吃饭,说起了当代诗。你以为当代诗人中谁写得最好?她问。
我不能回答,脑袋里一片混沌。谁写得最好谁写得最好?
我不是特别能理解这种思维。我的感觉里,最,是一个量化的概念。比如最多,最高,最大,最远。或者是一个主观的概念,你最喜欢谁?你最难为情的事是什么?
最好的诗么,该如何来衡量呢?
然后她说了她觉得谁写得最好。那个著名的诗人恰好是我最……或者暂时不能理解的吧。
当她告诉我最开始她也不能接受他的诗时,我的心里多安慰呀——看来我还有希望。
你想,假如有一首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而我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岂不是很麻木愚钝进化不完整?
恍惚间,我感觉我们在谈论一种秘密神功。
关于诗,已经进化出一种顶级的技巧,且被某人掌握。
他的诗因此呈现出一种这样的面貌,有的人认为绝妙不凡,有的人认为一无所是。
而我很不幸的属于后一种人。我觉得我彻底地,OUT了。
难道有人已经率先进入了四维世界?还是我被挤压到了平面世界中,变成了卡片人?
原本有肚子有尾巴连盲人也能触手而局部可知的大象,连有眼睛的人也看不见了。
哼。如果谁再像我一样提出这样的问题:
你说的这首诗内在的节奏到底是什么呢,我怎么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会这么回答:现代诗,当然会受到现代科技的影响。天空一无所有,并不表示没有短信在飞。

the end

8月 4th, 2010

在繁华的路口和小朋友分别。很郑重地拥抱了一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而且,这实在是一个五味杂陈的拥抱,像一个句号,将好几年的因缘际会彻底圈掉。真希望是这样。真希望一切都完好如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终于要引用这句烂熟的话了。我仍然记得许许多多昨日情景,从此后要一笔抹去了。留下的只有这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才是美好?

 

结局

8月 2nd, 2010

几日前看了《碧海蓝天》。
结尾是这样的:乔安娜跪在甲板上,杰克抽回了他的手,仿佛是犹豫,也仿佛是最后下定决心。而后杰克纵身,跃入深海,向黑暗的海底潜去。乔安娜说:GO ,GO ,MY LOVE.。
真是一个令人伤心又绝望的结尾。
但是我想,应该没有人去责备杰克的选择。to be or not to be ,是人的难题。而杰克所在的,并非人的世界。看他在海水里与海豚共舞,快乐天真,就知道他回到海里其实是回到家园,在人群里倒是流浪了。
然而,反过来我要说,我要接受人的种种限制,历经人的种种考验。就像乔安娜承受她的世界完全被杰克带走,要重新建造一个一样。

知好知歹

7月 12th, 2010

上周在公车上遇到两个女人对骂。一个是“别惹我更年期老太”,一个是摩登女孩。起因是一个座位。至少骂出去三公里路程。众人皆沉默着。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看到两个人纷纷往屎坑里跳,谁也不敢贸然开口。票务员出于职责上前调解。先对老太说,您年纪大不要跟年轻人一般见识。但这好像更提醒了她,凭着年龄优势,她骂起来愈加口不择言。票务员只好又转向女孩:姑娘你少说几句,她年纪大你让着她点。

姑娘已明显处于劣势,闻听此言便先闭了口。不料老太不依不饶,继续口出恶言。二人一来一回,又战了几个回合。不过最终还是姑娘先闭了口。老太终于赢了,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车子寂然前行。

我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很想知道这个恶言老太长着一副怎样的脸,那脸皮应该有三尺厚了吧。临下车时回头匆匆瞄了一眼,可惜的是我的道行太浅,果然看不穿她究竟是什么妖怪变得,只一普通妇人尔,年纪也不是很大。

那姑娘和我们一起下的车。这让我对她的同情又长了一分。真想跑过去安慰她两句。因为我曾经也被更年老太骂过,伤势比这个轻多了,可是当时几乎万念俱灰痛不欲生。想来这个姑娘现在一定也需要道义援助。虽然刚才我不够勇敢没有挺身而出,但能做一些善后工作弥补一下也好啊。

下车四望,那姑娘已杳无踪迹,倒像是妖仙之类。——但愿若干年后,她不会因为今日一场对骂成了和老太相类的人。这才是最可哀的吧。

后来我想,那位姑娘之所以骂不过老太,多半是因为她远不如后者更无耻的缘故。无耻则无敌无畏——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游戏规则。

想起小时奶奶常挂在嘴边的话:怎么不知好歹。说的是五岁之后仍然不到茅坑里拉屎,像小猫小狗一样随地解决排泄问题的小孩儿。只要她面色一沉,我们就只能提着裤子,急忙忙往院子外的茅厕跑去,胆战心惊地把脚搭在茅坑上的两道青石板上。从始至终,屏气凝神,不敢下视,唯恐眼晕了掉到坑里去。

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月黑风高,一家人正在白炽灯下温馨地晚饭,忽然有个孩子要上茅房。这时,为了不打扰大局,奶奶会法外开恩,叮嘱道:别跑那么远啦,到房后的菜地去给黄瓜上上肥吧!虽然已经是大赦,但一个人蹲在房后黑漆漆的菜地里,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屁股后蹭来蹭去,心里的小鼓还是擂得砰砰直响。

不过,这就是知耻的开端了。亦可以说是一个人进入社会前的基本驯化。如果有人一味地反对这一点,认为这也是对人自然本性之类的压制戕害,那他实在不该在人的社会里生活。应该离群索居或干脆变成一只无拘无束的动物,到草原上撒野去。不过,后者恐怕还真需要一些福分才行,没准每一匹野马的前世,都是觉悟不凡的高人。

我渐渐地感到,人们引为羞耻的,我并不觉得如何;人们不以为然的,我反而觉得简直是太大的耻辱。比方说,看到两个女人那样互相谩骂,我感到自己身为女人也是一种耻辱了。我觉得我的碌碌无为的生活也是可耻的。我无力改变它转而自我安慰也是可耻的。这不是一个好的世界,人人都清楚这一点,在心里咒骂了千万遍,但自己却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哪怕你死不承认)。这也是可耻的。

转念/存在感

6月 23rd, 2010

*
    那一次在海岛上,玩到兴高采烈的时候,很不想返程。于是我说,我们不要走了吧,在这里住一晚。晚上可以在沙滩上听海浪。

小妹和我一个脾气,一拍即合。文广向来都是或可或不可,等着别人的决定。那么就剩下小妹的一位同事,一个女孩。她有些为难地说:事先没有计划,既没有定旅馆,也没有带洗漱用具,怎么过夜?

我和小妹立刻大叫:我们可以租两顶帐篷啊,而且,一天不刷牙也不会死掉!

这样讲话是太不客气了。不过当时并没有觉得。因为急急地想说服她同意留下来。大海就在不远处翻腾,海面上银光闪闪,不时有人冲到海水里去,又被一个浪头拍到沙滩上。

最终,她说:那就留下来吧。主要是你们两个远道而来要玩得开心。

但是,也就是在得到她的同意后,我在心里转了念。

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回去吧。我并不想别人因为我的一时兴起感到为难。对我来说,根本不在意的事,对她也许就是一种困难。我不能对她说,你感到为难的地方根本什么也算不上。那正是她在自己的日常中已经习以为常了的准则,一个安全的范围。

而后,我们四个人就离开了海岛。回去的路上,我并没有因为不得不离开而感到沮丧,而是充分体验了一把什么是恋恋不舍和一步三回头。同时,我为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而高兴。

不过,倘或还有下一次,我一定要事先确定好,同行的人究竟能不能同行。

 

**
    存在感最强的时候是半夜忽然醒来,发现自己灵魂的居所竟然是这样一具肉体,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走动,或者躺在一张莫名其妙的床上。
    你途经哪些时间和空间而走到了现在,忽然间成了一个谜。好像你生来就是这样,被凭空地抛在了这里,和这个时刻。你果真有一位母亲吗?那位几千里外的老妇人果然曾经在若干年前的夜晚生下了你吗?好像并不确切。
    平日里你视之为铁一样事实且不需要假以思索的,如今都像蛛丝一样细弱,似乎一抬手就可以抹去。她并不必然是你的母亲。你也并不必然存在于世间。你日常的纠结烦恼何其可笑!
    但是,一想到这里,却忽然怕了,觉得脚下的地板被抽空了一般。地要陷了。于是赶紧合眼,快快睡去吧,拜托明早醒来时一切如常!

关于他的离开

6月 4th, 2010

H是我的同事。工作了十多年,就因为没有文凭,一直签的劳务合同。工资也不多。前一阵被辞退了,走得静悄悄的。他有一对女儿,刚上小学。妻子开着一家小店。生活拮据可想。他大概是我们这里脾气最好的人,或者说,是最没有脾气的人。在电脑前操作,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从无怨言。他的口头禅是,按照领导的意思。但即使这样,也未能免掉失业的厄运。他在的时候,我就暗自想过,我绝不会这样。继而想,他大概也是养家糊口,不得已而已。如果,我也有孩子要养活,我也没有大学文凭,我还会这么大脾气吗?未必了吧。继而又想,家庭真是个累赘。如果一个人,流落街头,也未必不更有一点尊严。据说单位给了他另一个职位,但工资要少得多。他没有去。当然是不能去的。我想。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嘛,本来在这个职位做得好好的。不过,他没有去,并不见得一定是负气,也有可能是因为钱,的确是太少了。看,这就是这个社会的运行法则。不动声色地压缩着弱者的生存空间,令他们越来越弱,直至灭亡。不,不会灭亡。他们的劳动还是被需要的,但他们的精神不被需要。他们最好变成一批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