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2005

一百个工作日的重负

11月 8th, 2005

趁着好天气给妈妈打电话。
她说玉米都已经收完了,从未有过的好收成。

但城市的秋天与收获无关。

“被你忘却的我”

11月 5th, 2005

在国产电影中,《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少有的震撼人心。虽然这与它改编自茨威格的同名小说密不可分,但更多的则是影片本身的魅力。

与用文字讲故事的小说相比,电影用影像和声音为我们建造一个别样的世界。这个世界的生动与否,一则取决于它是否与我们的内心世界相映照,一则取决于恰当的表达手段。而一部坏电影,往往是因为后者占了上风,把观众引入一个眼花缭乱、心灵缺席的技术世界。相反,如同白瓷盘让盛放其中的水果更丰盈一般,素朴的形式却常常把最丰富的内容呈现给我们。但后者需要足够的感悟力和静思默想的能力,《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就是这样一部影片。如同画家笔下的景物,这部影片耐心,细致,内敛,却自有一股内在的生气——甚至是与漩涡相类的力量。

影片的情节很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女人决意赴死前用一封信向所爱的男人最后一次表白。但这个故事的不简单之处却在于,它的内部存在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张力:记忆与忘却,敞开与阻隔,静止与流转。任何一组对立都拥有直指人心的力量。这让它远远超出了一般的爱情故事,染上了寓言的色彩。

某一天,一个男人忽然收到一封信。这封神秘的信件,来自一个与他完全陌生的女人。即便看完整部片子,我们也仍然有理由这麽认为——他和她是完全陌生的。他一忘再忘,每次见她都如同隔世。当然我们不会忘记,他把她称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巫婆”;当然,我们更不会忘记他两次一模一样的承诺:“我一回来就去找你”。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每次柔情缱绻之后,紧接着就是更加深沉的忘却,如同转世一样干净利落、不落痕迹。奇怪的倒仿佛是这个女人,近乎执迷地抵抗着他的遗忘,一而再地回到他面前,企图唤起他对她的记忆。

但我们实在不能期待,一封信会把她带进他的世界。这封信的命运如此晦暗不明,以致每个观众都可能失去把握。读完这封信,或者他无从追忆,或者他如梦方醒,或者之后又是新一轮的遗忘。对于那个写下它的女人,这封信如同一朵花的最后一缕香气,在空气中游荡寻觅,不是唤起他的记忆并活在记忆中,就是永远从世界上消失。而这也正是这个女人的最后赌注。某种意义上,他和她都是生病的人。他记不住,她忘不了。他的生命如同沙滩,每次她留给他的记忆都被海水抹去;而她的生命却如一只钟摆,无论荡出多远,都有一个确定不移的圆心。

表面上看,他的生命是敞开的。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年轻貌美的女人。但她们却像水流上的落叶一样,尽管有着不同的颜色与形状,却永远无法彼此区分,在他身边打个转后,一个个不知所终。而他也并不费心去了解她们,不问来路,不问归途,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对他而言,新鲜是最重要的特质。而新鲜的此时此刻必定与绵延的记忆势不两立。正是在不断寻求新经验的过程中,他彻底失去了经验,成为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可以说,他身边的女人都是面目不清的,无论是爱过他的,还是他爱过的(真怀疑他是否爱过,如果爱和记忆同样具有延续性的话)。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一个陌生女人”。

而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要解除这个符咒般的身份。她希望自己能在他的世界里清晰地浮现出来,从一个面目不清的“她”,变成与众不同的“我”。在这一点上,时间与空间都不能阻隔她。六年后,她从山东千里迢迢回到北平就是明证。甚至在第一次被忘却之后,她以精心抚养他的孩子来抓住他变化不息的存在。但她的希望还是破灭了,儿子的夭折让她万念俱灰,最终选择了死亡。而实际上,死才是她最后的希望。在死亡面前,她既获得了摊开谜底的勇气,也为自己保留了足够的尊严。她是失败者吗?她的孤注一掷最终抓住他流转不息的存在了吗?我们不得而知。但正是这未知为她保留了希望,也为观众保留了希望。

在这部片子中,无论人物身份还是他们所处的社会背景,都被远远地推到了无足轻重的位置,而由此故事的宿命色彩彰显了出来。它宿命的根源存在于我们无法把握的力量和力量的错位。他的遗忘,她的铭记;他的封闭,她的敞开;他的流转不息,她的锲而不舍。这种完全的对立状态,既非某个男人与某个女人的对立,也非男人与女人的对立,甚至不是人和人的对立。正是在这一点上,它远远超出了泛泛的爱情故事,也超出了一般爱情故事的范畴。它把我们带到更深远的地方,尽管我们无法言明。

通常来说,烂片更适合作理论家的分析对象;而对好的片子,我们只有赞叹的义务。因为坏片子本身的裂痕为理论的切割提供了便利,而好片子却往往是拒绝分割的整体。 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成熟的电影叙事手法,这部片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引起我们如许的深思。

这部片子中,至少有两处情节足以显示它的精微与细致。第一个情节是,她头插白玫瑰在院子里与他的老管家相遇,老管家对他说:“早安小姐!”这句问候是她十四岁第一次见到老管家时他对她的问候。这里的关键不在于前后的一致,而在于,他与他的管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什么是他,单单是他把她遗忘了?第二个情节是结尾的设置。这个结尾多少与《情诫》的结尾有着相似之处。在《情戒》中,女主人公站在因暗恋而鍮窥自己的男孩的望远镜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伤心欲绝的夜晚。她此刻的目光正是那个男孩曾经的目光。而在这部影片的结尾,镜头穿过一段黑暗的街巷,门庭和过道,停在了她十四岁的窗前:她的眼睛在玻璃后面对着这黑暗,一眨不眨。他终於看到了她。这个结尾让我想起一首歌的歌词:thank you for hearing me……  thank you for seeing me……用在这里,多少有些心酸的味道。

简章

11月 1st, 2005

(一)
每天都有死者的消息传来
仿佛同一批人,死了又死
要死给那些活着的人,
看,听,谈论,和忘记……

(二)
信念是立方体,在生活中并不常见
也是球体,一再地切近又疏远
如同沉重的天体,在我们头顶
悄无声息地运行

还有我们手中彩色的玻璃珠子
你记得,一次弹出之后
没有再返回

(三)
你是我的旷野,亲爱的人
一个敞口容器,,只有底部
只有月亮赖以升起的底部

(四)
从左手出发,五年后到达右手
从右手出发,五年后到达左手
但请双手合十,仿佛世上从无分离

(五)
我很少想到我们的时代
扩散的星云,我在它的缝隙中

没有任何公有之物

第九封信

10月 28th, 2005

    没有假设,的确有一千只蝴蝶死去了;每只都有美丽轻盈的翅膀,都在花丛留恋过,都感受过那一颗恒星的温暖。但是……在这样初冬微寒的早晨,必定有一千只蝴蝶,无法再像初习飞行的早晨那样打开翅膀。
   “主啊,给每人以其独特的死”。但如何能分辨一只蝴蝶与另一只蝴蝶的死呢?它们如此一致,像被同一只手收回。但蝴蝶还在。这就是世界。我不知道,应为之感到难过,还是安慰。

给JJ的第九封信:

JJ:
    既然你说到小人物,我们就来谈谈小人物。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实际上,小人物并没有它的对立面。没有什么大人物,从来没有。一切造物同宇宙的深广宏大相比,都是卑微的,不值一提的,惹人耻笑的。那从我们的胸腔发出的,像蜡烛的光芒一样闪亮的东西,也不过是宇宙的微尘。没有英雄业绩,没有心灵偶合,有的只是物质的聚散分合,元素的流转迁徙,从一种形态到另一种形态,不止不息。因此也没有个人的痛苦与欢乐,更没有尘世的幸福。我们在宇宙的熔炉里,不过是材料,而且永远是材料,既不被人提取,也不被人遗弃。而你却想越过这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去看看究竟是谁坐在风箱后面,然后问问他为什么要不停地让这个火炉旺着。(我的假设也许正好相反,也许我们身处其中的是个冰窖呢。了不起的太阳让我只能这样去理解事物。)
    但我觉得,问题对我是明了的。你的目光,试图延伸到世界之外的目光,和脚下摇摆不定的支点,我完全了解(这样说多么妄自尊大)。但是我不想,或者不愿意去想。当我读到你的信时,它很快就把我引向了深远,引向一直令我着迷的一个所在。但嘲笑我吧,我就是千千万万小人物中的一员,在深渊之前收起脚步,撇过脸去。在那“仅仅为少数人保留的深渊”边,除了眩晕,你看到什么了,亲爱的朋友?我什么也看不到。
    小时候我喜欢那些封闭的大容器,比如一个大瓮。我把头探进去,对着它叫喊或唱歌。我喜欢听它反射回来的声音,和我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发出与平时不同的音响。多么奇妙,仿佛我不单单是我自己,还是另一个。告诉我,醉心于眩晕与醉心于听到回声有什么不同呢?不过都是一些——令人醉心的游戏。你把地球叫做“氧气罐”,而我要说完美的伟大的氧气罐!鱼可以梦见自己穿过鱼缸的玻璃墙壁,游到了空中;但它也必须承认,惟有借助这实在而有形的容器它才能存在,才能有飞翔的梦想。
    我就是这样的小人物,在地面上走来走去,偶然梦见自己飞到了空中,但更多的却是为一些细微琐碎的事物操心。初冬有雾的天气,遥远故乡的收成,将要从事的职业,妈妈的感冒和倏忽而至的年老;偶尔闻到某种气味想起童年,或者忽然怀念某个朋友或亲人。或许还有,被一些想法蛊惑,是更加耸人听闻的想法,比如正义、平等和人性的闪光等等。只有在某些始料不及的时刻,仿佛脚下的土地裂开一条巨缝,那些无底的怀疑才会冒上来,将我暂时打倒。那样的时刻,一切疏离,不再有朋友和亲人,不再有任何亲切温暖的事物,落到你所说的“荒岛”上。
    我知道你所说的“荒岛”。但在这岛上,我遇到了我的父母姊妹以及朋友,我就不能再说它是荒芜的。因为我们业已安家。有一天,我看见父亲挥动镢头,把门前的土地修理平整,红色的泥土和镢头光滑的木柄,让我感到“家园”和“建设”这两个词是多么生动,让我感到,我永远都不会背弃它。至于它是不是个孤岛有什么关系呢?宇宙中有一千座同样的岛屿,住满了与人类相似的族类又如何呢?根本的问题不在这里。
    说实话,我忽然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我想给你说什么呢,那么多世界知名的“主义”都不能让你哪怕有半点信服,你的怀疑已经拆毁了一切,而我又能说什么。或许你说出了一个真理,光芒四射的真理(我完全承认这一点),但正因为如此,它破坏了甚至你脚下立足的土地,从此之后它只能赤裸着,不再有鲜花和绿草涌出。谁能说它的力量不强大呢?但我更爱那些富有建设性的事物,被打磨的石器,一块砖头,农具;它们粗糙、具体、卑微、有限,但它们也生产和生长。房子从土里长出来,鲜花和庄稼从土里长出来;我们从我们卑微的生活腐土里长出来,开出花朵,随风摇曳,结出果实,随风摇曳。就像你只关心你所关心的事物一样,我也只关心我所关心的事物,并坚信它是我们生存的核心。一切由它而来,向它而去。
    我得承认,我仍然是幼稚而易于激动的。或许你还记得,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心爱之物,而渐渐长大,心爱之物便越来越少。可有可无的,没有情感色彩的。谁会,哪个成年人会真心爱他的布娃娃呢,顶多是生活的一个点缀罢了。然而对于孩子来说,它却是他(她)完整世界的一部分。而我仍然是这样一个孩子,有着众多不忍丢弃的心爱之物,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它们在闪闪发光。我真心地爱它们,并永远不会为了奔赴一个了无生趣的深渊而,把它们丢弃在路上。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做。真的,我完全可以用像你那么深远的目光把它们都视如尘芥,但我决不。因为我是更小的尘芥,知道自己的边界。我只能用尘芥般细微的目光来打量和观照它们;一个人,看另一个人;一个人,看一整个世界。因而我能感知,他们同我一样的苦乐,伟大或卑微,完美或残破。为什么不用人的目光去看人呢?(或许人的目光还是不够的,是基督的目光吧,肉身耶稣的目光。)
    尽管你说了那么多厌世的话,亲爱的朋友,但正是像你这样的人,让我愈加热爱尘世,在通往深渊的路上按住了我的肩头。因为我深信,只有厌世者才能真正洞明这个世界,透彻到获得最大的幸福和自由。而所有那些孜孜以求、惟恐不得者,必不能获得,只能滞留在有限和残破之中,如在一口破翁中。我并没有屏弃无限或永恒,而仅仅是想在它的流转中成为它的一部分。成为一片树叶,一只蚂蚁,一个小姑娘,一个女人或母亲,甚至包括种种外在角色的变换,一个公民,一名教师,小职员或……我相信这些角色的变换不会损害到我的核心,而是像纺锤一样,让它的内部越来越紧密、坚实。
    你都看到啦,我没有依凭任何你怀疑过的“救赎”的理论,几乎对它们一无所知,但却像一个偏执狂一样,满怀信心。是的,我喜欢满怀信心,尽管有晦暗不明的时刻,尽管全然没有可信的理由和可信之物。的确没有,我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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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05-10-27

迅疾

10月 12th, 2005

你,迅疾而无名的
为你我在减少自己
甩掉鼻子,甩掉眼睛
把四肢像伞一样折叠
像磨刀石一样磨平

你,迅疾的,狂风一般的
看我现在像你一样
在旋转,在向前向后
在这光滑无比、荒无人烟的世界上……

闪闪的画

10月 12th,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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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缓

10月 9th, 2005

1、
迟缓的蜗牛,有自己的时间
身后的房子里
过去在画着圆,和圆……

2、
祖先们造这个词是为描述什么呢
蜗牛,还是老年?

……但现在我感到,
我就是它,是它本身:
一颗被时间缠绕和覆盖的心……

3、
什么树能结眼泪一样低垂而明亮的果实呢
在辽阔的国土上,不分季候,
更不需要穿过枝桠的,
潮湿温暖的南风…… 

4、
谁说它是人间的帝王,高首阔步
它被千百双手扼住又挣脱,在尘世流落

……
回到深山吧,回到你们温暖坚实的矿床
再一次梦到,人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