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2005

安静地发会儿傻

10月 7th, 2005

坐在桌子前看书,想爬到床上去;爬上去一会儿,就掉头睡着了。
睡的时候才晚上八点,一觉醒来已换了天日:次日八点。
宿舍里没人,风吹着锁着的门,哐当哐当响。
拉开窗帘,看到蓝色的天空,红色的楼群和绿色的足球场地。
环形跑道拐着弯。在上边跑步的人,也拐着弯。
光把世界充满了。

坐在床上,发傻。发傻……

“荷马的英雄们却总是忠实于一般人性的。在行动上他们是超凡的人,
在情感上他们是真正的人……他既动情感,也感受到畏惧,
而且要让他的痛苦和哀伤表现出来。他并不以人类的弱点为耻;
只是不让这些弱点防止他走向光荣,或是阻碍他尽自己的职责。”

这是睡觉之前看的,现在用在这里,是想为自己的忽然“什么”找个根据。
忽然恍惚,忽然悲伤,忽然不知所措,忽然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忽然只想坐着怀念,想回到很久以前……

(深秋的日光的温暖,秋风吹不走的落在脸上身上的温暖,
还有那个集市上的新鲜的橘子,墨绿或橘红。
南方的水果,走过遥远的路程,来到北方的荒村,来到我的手中。
剥开橘子,染在手上的味道,很久才会消失。
橘子吃光了,橘子皮还会留下,放在鼻子上,像小狗一样嗅呀嗅个没完……)

看到了吧,我现在的生活,已经被模仿充满。
常常放弃这个,去模仿那个;又放弃那个,去模仿这个。
这样的过程,我竟然一直以为自己在建造一个独立而完全的自己。
但不模仿是可能的吗?连我一抬手的动作,都是别人的。
我怎么会是我自己呢?

真的傻了……

春江花月夜

10月 6th, 2005

时至零点,还在干活,下了决心今晚上一定完成。
耳朵里响着《春江花月夜》,正是它让我到这里来,闲话几句。
听这个曲子好几天了。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16岁。

我不相信有人领会了这个曲子,会不被古人感动。
(这么说当然并不是自夸,而的确是心有戚戚。)
在我有限的音乐经验里,我觉得没有比《春江花月夜》更澄彻的了。
既没有受彼岸世界牵引而延伸的紧张,也没有湮没入尘世后完全失去力量的糜糜。
而是,完全属于此岸世界的欢乐和忧伤,纯粹、轻盈、回转、旖旎、流丽。
欢乐和忧伤是如此紧密地抱在一起,像一对绝妙的舞伴,
让人欢乐中顿生怅惘,怅惘时又不知这怅惘起于何处、终于何地。

它们最后是抵消了吗?或许是,音乐消失的时候,再看不见它们。
但也许没有,因为它们消失之处,有空阔留下,仿佛仍有物在。
忽然明白,“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声音是一个世界,色彩是一个世界,气味也是一个世界。
复杂了,回头再说。

一朵 ,另一朵。

10月 3rd, 2005

从东门回来,路过科技楼后那片玫瑰花丛时,看到一位老奶奶。
很老,坐在轮椅里,右手握着一支玫瑰。
她身后是一位瘦削的中年女人。
想起很久前看到过类似的场景,不同的是,
推车的是母亲,坐车的是孩子。
那孩子手里也举着一朵花,脸上专注的神情能让人想起,遥远的潘神。

或许正是这些细微的事物,带给我对世界的最大信心:
如同最细微的日光从门缝进来,最细微的水在秋草里流动。
因此,无论世上流传着关于它的怎样的恶言,我都应该相信。
相信它作为整体,之中必有一个新鲜、纯洁、生生不息的源泉。

我想的是,为什么人们会把鲜花放在孩子手中?
或许有很多种答案,但都能归结到一个简单不过的想法:
因为鲜花,本身即是美好。
即便它有千千万万种象征或隐喻,也都像泉水一样归属于它实在的起点。
色彩,香气,花瓣的重叠,枝叶的交错,或握在手中时宁静的姿势……
以完全不同的面貌,一朵花就是这样让人感到,在它和人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似,
某种摇曳不定、似有还无的隐秘关联(当然很多人并不这么觉得)。
因此,一朵花到了一个孩子手中,即便出于随意,也并非完全就是随意。

尤其是,当一朵花,
越过时间的山高水低,再次回到一个老人手中时,它更非出于无意。
呵,或许我还应该反问自己,它怎么又能是有意的呢?
我放在母亲手中的,无论如何都不是当年她放在我手中的。
一朵花,如何能归还,如果它不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朵?

——这是个难题

9月 28th, 2005

和白白一起午饭,走到西北楼西边的国槐路上,看见一只小鸟,
自行车从旁边飞过,仍傻傻地站在原地。倒是我吓了一跳。
走过去,它也仍然不高飞。看样子它还很小,不怎么会飞吧。
很容易,我把它拢在了手心。
小小的脑袋,小小的爪子,小小的翅膀。几乎没有重量。

可是接下来怎办呢?
我想把它再放飞,白白说它会死掉的。
可是留下来,它肯定也会死的。我不想看着它死。
然而虽这麽想,还是听从了白白的意见。或许还是因为什么什么吧。
于是决定留下它来。

白白说,你有宠物啦,哑巴。
这家伙,一句话说得我转忧为喜,兴高采烈地带小鸟回了宿舍,奉若至宝。
最绝妙的是燕燕,把垃圾桶扣过来给小鸟做了笼子。
白白贡献出了筷子,插在中间,小鸟可以上下跳跃。

好像一切都很完备了。但它能在这里安家多久呢。
我想的仍然是,它会死掉。今天或明天,或明天的明天。在很近很近的时间中。
它此刻,跳越的轻灵,羽翼的闪光、眼光的流转,不过是一小团模糊的幻影……

很久前妹妹给我发过一条短信,一直留着,
她说,姐,一只不太会飞的小麻雀落在我的手上,又从我的手上飞走了……
多么幸福。一只小生灵从不知名处飞来,又翩然而去;
世界尽管辽阔到让人莫名恐慌,却也有如此亲密无猜的时刻。

但不是囚禁。

无标题(二)

9月 26th, 2005

树枝,树枝
折断的时间

手上青色的味道
内心闪烁的白

一切都很清晰
尤其是,……

单腿的锡兵

9月 25th, 2005

还记得安徒生童话里那个锡兵的故事吗?
男孩子得到一盒礼物,里边是十二个锡兵。其中的一个只有一条腿。
安徒生是这麽说的,因为锡不够了,所以他只有一条腿。

天。读到这里时我想到了上帝,想到我们在他手中成形之初。
多么性命攸关的一刻,如果当时他手边恰好缺少原料,
现在的我是不是只能单腿直立,或者是……
还有,是否因了我的完整,别人只能残缺,因为世界的总数是不会变的,
有人完整,就必有人不再能完整。
就象一块锡,只有那么多,无论如何塑造,总会有一个人承担单腿站立的命运。

然而,另外十一个完整的锡兵,他们昂然站立的姿势却是无意义的,
因为那站立的姿势,只在那条残缺的腿上显露出来,变成一个有生气勃勃的姿势。

安徒生也这麽想吗,不然,为什么十二个锡兵中只有单腿的锡兵恋爱了呢?

复制的观音

9月 23rd, 2005

细细地看了一下 ,每颗珠子上的观音像都是一样的,没有丝毫差异。
原来是复制的观音。没有想到时无所谓,一旦有了意识,顿觉它突然变了样。
仿佛它不是来自某某名山,那上边坐着的也不是慈悲的观音。

难道不应时刻牢记我们的时代吗?复制的观音又怎样?
难道要人一颗一颗在那么小的珠子上一笔一画地刻?
劳动力应该尽量珍惜,尽量节约,尽量转化成什么什么。
(何况,这似乎意味着从手工到机械生产的进步呢?)
一切都无可厚非。只有心里那些破烂依恋是可指责的。

但还是想起一件事,大概是这样:
两个西藏的喇嘛花很长时间,用彩砂在画布上画了他们心目中最辉煌的佛的画像,
然完成之后就把它放到水流中,让繁华顺水而去,湮没无痕。似乎是个隐喻。
然而即便我能明白,又怎能舍弃呢?

不忍。是为俗人:又挑剔,大大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