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2008

一朵花的灵魂

12月 9th, 2008

一个夏天

在邻居静悄悄的庭院

我攀折过一枝月季

它的茎断了

脸垂下来,搭在枝叶间

像打碎的琉璃瓶

芬芳流溢

注入我的手心

而我像一个梦游人

忽然惊醒:

这是在做什么呢,

如果我倾心爱上了

这一朵

美?

长大之后,

我见到了更多的花

更美或更名贵

但只有遇见它

我才会把鼻子放上去

深深地嗅

仿佛一朵花的灵魂

从那时起

一直跟随着我

故事的诞生

12月 8th, 2008

我脑子里空空如也。一整天都在为这件事情担心,虽然起因是我,因此我可以随时借故取消这个游戏,或者到最后耍赖。但我感到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开端,一次我们不可错失的机遇,它能赋予我们散乱的生活一种庄重和意义。它就像一个入口。我一直都在寻找它。当我昨天想到这个主意时,感到一阵久违的振奋。我把想法告诉Z,他微笑着表示同意。虽然我还不能够了解Z是否认为这个提议对于我有不同凡响的意义,但他表示赞同,我就感到心满意足。说到底,这只是两个人共同参与的一个小游戏。这个游戏就是,我们两个人来比赛着写故事。

今天白天的时间都已经在无聊的工作中消磨殆尽。我的工作,如你们所知,是从全国各地的杂志中选取其中的某类文章,进行删改修正,集合成一本新的杂志。这样的工作并非毫无创造性,但其创造性的有限可想而知。我必须阅遍这些杂志去发现适合我们的稿件。而这些稿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虚假和夸张。只有虚假和夸张才能打动人心,这真是这个时代的咄咄怪事。也许每一个时代都是如此,对此我无法验证。而在这些杂志中花费我时间最多的,甚至是与这些稿件几乎沾不上边儿的美容、旅游、家具和摄影一类。这是杂志中制作成本最高,最华丽的种类。远方的风景、美丽的面孔、美味的食物、昂贵的衣饰,无往不再地宣扬一种奢华的生活,全方位地激发着读者的消费欲望。而我也常常欲罢不能,手指在印刷精美的铜版纸之间留恋,对着那些纸上美景和美人暗自唏嘘。虽然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善于遮蔽的二维世界。同样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不知道一向主意节约成本的部门主管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对工作无用的杂志直接取消掉。我宁愿它们从我眼前消失。那些不实的文字,那些只把世界的美片面地歪曲地呈现给我们的图片,它们已经把我的眼睛填满,而我就要慢慢相信它所宣称的一切,像一个白内障病人。

照着它们所说的去生活。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食物,开什么样的车,化什么样的妆,谈什么样的恋爱,结什么样的婚,当什么样的领导和下属,抒什么样的情,发什么样的议论。如同上百张嘴对着你指手画脚、喋喋不休。而我就坐在我的座位上,把这些噪音全部吸收到的脑袋里。到下午三点钟时,我感觉到它已经存满,像一个不甚好用的硬盘一样发出嗡嗡的响声。但是其实,它空空如也,没有存储任何对于我而言有效的信息。一年以来,我已经适应了这种喧哗的文字所带来的空虚。许多文章,我只是看一眼标题,便能断定它是不是我们需要的那一类;有些只读一个开头,便仿佛看见作者的嘴脸。我最不能忍受的是骚首弄姿装天真纯情的那一类,因为那恰恰是我们工作需要而我必须忍受的种类。我一看到那个作者的名字就跳过去,就像在街上见到了仇人绕道而行一样。可实际上,在我迄今为止的生活经验中,我还没有任何足可以令自己绕道而行的仇人。可是,我仇恨那些滥用了文字的人,在最恼恨的时候简直要诅咒全世界的人都变成文盲。让世界清净一会儿吧。

这直接导致了我对文字表达的厌烦。它仍旧是我很珍视的东西,但我不再敢轻易去动用它。怕招自己烦。有什么值得去说的呢?如果仅仅只是作为一种对现有世界的描述,它显然是多余之物。那么它还应该是什么呢?依照我的想法,它还应该是一种延伸。它不是为我们所用的鄙俗的满足自己的工具,而是一堆建筑的石料。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座城或另一个世界将呈现出来,而我们自己,只是搬运语言文字并将其筑造起来的劳工。这就是一个故事会从语言中诞生的原因,而非今天在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那么,我今天要写的故事呢?我今天只是选好了奠基的地点,一片空旷。

变形记

12月 5th, 2008

  一晚的大风,已扫去了城市上空的烟尘。一脚从门洞里跳出来,跳到早晨八点之后九点之前的阳光里,顿觉周身轻盈。想跑起来,飞快地,在寒冷甘洌的空气中,试一试我的双腿,是否依旧敏捷,有力量。
  而忽然有了悔意,像一匹清晨的小马,懊丧于昨晚晦暗的梦境。哎,苍穹之下,我的执着,为着得到一粒微尘般的爱。它如何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那么,如若我放弃了,放弃了我的重复的问询与奇特的专注呢?
  就会在这个早晨,脱缰而去,再不计较我的所得。

 

阳光这么好

12月 4th, 2008

阳光这么好
阳光这么好,于是觉着自己很辜负,这冬日暖阳。
我消失了。而且好像再也找不到它了。
四周是这么透明,寂静。我既不想发出声音,也不再想听到任何回声。
点亮一支蜡烛,再亲手熄灭它。
我需要再次开始,需要一颗珍贵的种子。
因为过去的已经收割过了,属于上一个秋天。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它。因此我好像陷入了昏蒙。

岁月忽已晚

12月 2nd, 2008

    周日出门,想带一本小书在身上,于是从书堆中选出了两本,一个《朱自清马茂元说古诗十九首》一个《苏格拉底的申辩》。琢磨了一下,带了前者。这书是李辉的,借来大约是看过的,只是看了又忘。从前为自己的忘性沮丧,写到这里时忽然想通了。看过忘记也许并不是坏事,或许正是那书的好,如同某时某地的风景,唯身临其境才能感觉到它,但却无法记忆。及至重游,只觉得一切都熟悉又新鲜。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在”,要求你必须真正地“在场”,而非借着压缩过或过滤过的回忆。

    上公车后,开始翻看。第一首依然是: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可惜,我的漏勺脑袋现在又想不起来朱自清的解说了。大概是讲了一些古典文学的知识,哪句话从《诗经》里化来,哪句从《楚辞》化来,云云。这些都按下不说了。

    且说不久前朋友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现代诗中很少写离别的?参照上面这首古诗,我的回答是,现代人轻离别。琵琶女说“商人重利轻离别”,现代人虽然不是个个都是商人,但思维也都遵循着经济和利己的原则。如何简便易行,便如何行事。上诗中的那个女子,放在现代社会,有甚好悲伤的,鸟飞兔走,去马来牛,嫁作他人妇就行了。可是偏偏还在那里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地地道道的一根筋。

    然而我们虽然已不再是一根筋,却好像还对此念念不忘。辗转多少人事,寻找着心里那同一个影像,现实却是总觉着心意难以契合。可是,这不过是因为太自我了,一切皆成了为我所用,来则来,去则去,哪里还会再“重别离”。倘或视人如己,他人既不是我们的工具,也不是我们的经验,而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这样的分离自然是疼痛的,是足以忧伤以终老的。因为你从此以后是一个残缺的人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

12月 1st, 2008

像一只铃铛被拔去了舌

我失去了叮当作响的言语

 

一张虚设的嘴

空气在其中自由地来回

制造着同一种声音:

生活呵,生活呵……

 

但它不属于我

叹息和啜泣不属于我

 

我的言语带着木质的温柔

和金属的光辉

它宁可夭折
 

在夜里梦像一列列火车驰来

本世纪的和谐号

轨道下的呐喊无声

  

大概有一年之久,我最为所困的一个问题是语言的问题。为此还兴起了读某人的书的念头,可是对我有什么益处呢?我仍旧无法从现在的这个怪圈圈里跳出来。不想说话,不想说话,不想说话,聒噪得很。可是这也等于放弃了一种深入的可能,只在表面上打转转,对自己,对外界都是一样。可是,这令我多么惶恐。像顺流而下的人在船上打起了瞌睡,及至睁开眼时,轻舟已过万重山。

疑似蟑螂

11月 28th, 2008

    抓到一只小虫,只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压住,它就再也挣扎不掉。仔细看,它好像在低头咬,用尽力气的样子,但我浑然不觉。它太小了,它的嘴巴当然更小,牙齿自不必说,就更更更小了。又见它扬起头,抻着脖子,像一头牛使劲气力,要挣脱压在身上的巨石。这一回我感觉到了力量,来自它,虽然何其微弱。我一直举着这只小虫,放在眼前,但依旧看得不太清晰。它的分叉的触须动来动去,像机器人摇摆的天线在发射或寻找着信号。它有没有发出求救的信息呢?有它的同伴知道它身陷危境吗?它自己怎么想?

    想着前几日看得那个动画短片,镜头不断推进,在水底的一段树枝构成的丛林里,生活着一种细小美丽的鸟类,头戴羽冠,悠然来去,在属于它们自己的宇宙中,而这宇宙是我们的目力所不及的。因此而感到惊异,原来还有另一个世界呀。

   这只疑似蟑螂的小虫,在手里逗留了半刻,终于不忍心将其置于死地了。问朋友怎办,答扔到窗外去。再好不过了,于是听见他开窗户的声音。对于那小虫来说,窗外可真是另一个天地了。只不知道这半刻中的苦命挣扎,用了它生命时间的几分之几。

  

   然而今天早上,正要去洗脸,又见地上有一只虫子,疑似昨天那只小虫长大了的模样。我一脚下去,它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