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 27th, 2008
高琪琪现在已经有小姑娘的模样了,从前一直是小毛孩儿。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有了自己的意志。既会消极抵抗,也会积极抵抗。常常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问琪琪你去哪了,十声九不应。可谁不知道她上哪了呀。她每天最牵挂的事,就是拿了钱去小店铺买零食,小酸糖之类。在她和柜台之间,好像有一根弹力不错的橡
皮筋拴着。更不爱吃饭。任她妈妈和妈妈的妈妈威逼利诱,仍不为所动,只举着勺子,在碗里蘸一下,再送到嘴边蘸一下。我大怒,高琪琪,你这么不听话,赶紧回你家去吧!她将身子一扭,瞟来一眼:我不管!我怒目相向:你不管什么,这是我家,不是你家,在我家就得按我家的规矩,好好吃饭!她照例将身子一扭,回答:我不管!完全不把我的愤怒放在眼里。
还没有上学时,琪琪对外婆赌咒发誓:婆婆,我上学了就好好学习,别人都睡觉了,我也要看书!琪琪这话,是说给她舅舅听的。我妈妈自是高兴她有这般觉悟,比她舅舅可是强多了。上学后,琪琪果然很高兴,觉着学校非常有意思。就是早晨外婆唤她起床,只见她哼一声,脸又转到墙根儿继续睡去了。问琪琪你不上学了?答:我不上了。
去送琪琪上学,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姑娘同行。和她们一起,我觉着自己像个沉重的巨人,走起路来普他普他地,山摇地动。而她们则蝴蝶一般,脚落在路面上只是偶然。她们在飞行。有一次,琪琪跑在了很前面,我紧追几步跑起来,琪琪在前面大笑:我姨姨会跑!我赶紧停下,竟有点暴露弱点的羞愧。
到学校后,一直送她进了教室。四排歪歪斜斜的桌椅,中间间隔得很窄,琪琪坐在最后一排。她坐的板凳是我们小时候依次坐过的,上学的时候搬去,放假了搬回家。桌子是舅舅用过的旧桌子。琪琪说,姨姨你不要走!边说边一直拽着我的手,样子很是凄楚。我顿时心软,又有点洋洋自得:看你在家里把一家人气得冒烟,到这里还不是乖乖地。琪琪说,姨姨你给我一块钱。我说我身上没带着啊。她眼泪就出来了。我真的没带钱。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周围的小孩子们都在吃零食。琪琪的书包里也带着,但她更想去商店自己买。她撅嘴坐在凳子上,眼泪汪汪。
上课铃响了,我从他们的希望小学出来,看见孩子们麻雀一样扑棱棱地往教室里跑,尖叫、欢笑的声音消失了。我离开这样的地方才有多久啊。
下午我去接琪琪放学。小时候我们都是自己上下学的,现在的孩子都开始接送。因为上学的年龄提前了,也因为好几个小学合并到了一所希望小学,很多孩子路途遥远。不仅飞跑的卡车很危险,陌生人也很危险。琪琪远远地看见我,大叫一声“姨姨”就飞过来,快乐如小鸟一样。我一下子也高兴起来,有一种自己就是伟大的鸟巢的幻觉。但一分钟后,她就不理我了,一个人闷闷地走在前面。我完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问她,她远远地躲着,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Posted in 猛虎与蔷薇 | 看一个孩子长大已关闭评论
9月 26th, 2008
……
怎么也想不起来猪是哪天来北京的。可能有一周多了吧。今天下午是我和何浩、他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午饭后我说想跟他玩一会儿,于是一起去了舞蹈学院。他先睡觉,我跟何浩到教室去看舞蹈学院的学生跳舞。下午的阳光很好,我们从一楼一个教室挨着一个教室爬上了四楼。一个教室里有穿红裙子的年轻女子在练习扇子舞;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另一幢楼的二层一个男孩子在练习现代舞(大概是),一层是两对练习双人舞的男女。何浩认为学习舞蹈的人不可能不自恋,每天这样对着镜子。当时我也这么想。后来见到了吴海清,他取了东西,在南门等车,回家去了。留下一袋牛肉干,后来我一个人吃了两小袋。我们回去时,猪还没有醒,其实才刚刚睡了一个小时。我跟何浩后来叫醒了他,三个人一起闲聊。很快何浩也困了,于是轮到我和猪一起出去,留下他在屋子里睡觉。
我和猪出了舞蹈学院的南门,决定去找一个吃晚饭的地方。这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西边的天空很好看,而且是越来越美。天空澄澈,云霞绚烂。我们走进十字路口的一家张记食府的面馆,打探了一下价格,继续向南走。这时转过脸就可以看见西边的天空了。还是很美。我说如果有相机就好了,这可真是一个庸俗的念头,但忍不住总会冒出来,且会讲出来。猪说没有也很好。这个我知道。
我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在街上随便无目的地走,大概猪也是。后来进了一家永盛音像店,在那里呆了半天。我没有看到最近很风靡的那个俄罗斯美少年的CD。大约还是太先锋了。等到随便哪个音像店都可以看见他时,也许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挑来挑去,最后猪买了两张CD,一张原碎瓜乐队主唱的新专辑,什么天鹅(忘记了),一张罗大佑的《美丽岛》。猪说罗大佑把他这张专辑的头版税一万美金都捐献给了海啸受难地,他买这个正版CD也算是捐款了。我想起,我自己还一直没有捐。
出了音像店天已经全黑了,回到房间时,何浩已经醒了。三个人一起去刚才打探过的面馆吃饭。但我认为那里有点贵。其实那里环境不错,面也还好。我们在二楼,点了六两白面片,一个羊羔肉,一个老醋花生,一个老虎菜,一碗臊子面。共计43元。猪付的钱。我说我要把一百的破开,回去好坐车,我只有一块零钱了,最后还是从他那里拿了5块钱。(何浩今天忘记带他的钱包了。)除了花生米,其余的都吃光了,我们把花生打了包。
三个人去了公交车站,路上猪买了一份北京晚报,他现在很习惯买报纸了。猪跟我们说他先回去,于是就上了旁边的过街天桥。我看着他拿着那份报纸,走上去,走过去,走下来。到路对面的时候我喊了他一声,他朝我摆了摆手。何浩问我干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看着他走上天桥的时候我就很想大声叫他。车来了,921,我跟多多洛上了车,坐在了车的最后边,我用猪的那个5块钱买了车票。多多洛问我如果李秀跟别人结婚我会怎么样,我说让我送礼吗,我没有钱。他说让我严肃点。我没有想过其实。
下午的时候,第一次听到猪用到一辈子这个词。(在我,这个词还没有真正出生呢。)他说他可以一辈子跟李秀在一起,其实他已经清除了李秀在她父亲那边的障碍。
他不想结婚是有道理的。25岁,把自己拴在两个家庭之间,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当然后边是我说的话。
回到学校,多多洛给我拿了一条围巾,从窗户扔了下来,我早晨出门忘记带了。他的围巾很暖和。
现在,看书无法看下去,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他们的仗打到了第三年,离战争结束还有很多个年头。如果一个青年人20岁参加这场战争的话,等到和平到来时,他已经40多岁了。他将不得不选择在战火中度过他最宝贵的时光。
25岁,一场战争。我不能想到它的结束。
2004年1月1日晚,我,猪,多多洛,阿黄在小西天的新疆餐厅里,那时我们中没有一个人面临死的威胁,但现在却真的有了。我该怎么说呢,我不能真的相信。
2005年1月18
Posted in 猛虎与蔷薇 | 往事:2005年1月18日的日记已关闭评论
9月 25th, 2008
我越来越懒惰,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整理自己。
不知道怎么归置了,索性就随着去吧。
我的德语从第一课学到第十二课已经至少五遍了。
最后一次痛下决心,因此学到了十四课,然后又扔在半路上。
我对于过去的每一天基本上不再做总结。
没有复杂的心理活动,没有强烈的表述愿望。
我读鲁米,他真的能深深地吸引我,但我仍旧放弃了。
在月山站和爸爸一起等车,谈很多事。
只有他,我大言不惭地告诉他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好像也是告诉自己的。
我忽然又鼓起希望,觉着还可以走得更远一点。
而非现在这样,把时间耗费在一个窄小的世界中。
多么无谓的悲欢。
Posted in 猛虎与蔷薇 |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已关闭评论
9月 24th, 2008
早晨,小雨,完完全全的秋天。
那个天天路过的荒地上,黄色和紫色的菊花盛开。
我的故乡之梦也破灭了。
鲁米说,你的故乡是你要去的地方,而非你离开的那一个。
可是,要去哪里呢。
Posted in 猛虎与蔷薇 | 日记2008年9月23日已关闭评论
9月 22nd, 2008
哐当一声,火车停靠在荒山下的小站
这一次轮到我,进入黑暗中
哪怕有一天成为一个盲人,我也知道
这就是我要到的地方
这里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
都更加现实,甚至是现实主义的
而我却一直都没有将它看清
现在我的脚踏在凹陷的水泥地上
感到正与它一同下沉
从前我寻求梦想 现在我要求
更多的现实,要求看到
黑暗中从身边掠过的草木和庄稼
落满长年累月的煤灰,举着熄灭的花
半熟的草籽和昆虫的吟唱
成片的夜灯绵延在远处的山坡
这是一个秋凉的夜晚
月亮穿过云层照耀在我们三个人的脊背
我姐夫 我 和我的弟弟
行李箱在摩托车的后架上,更像一个旅人
一个月前姐夫从南方打工回来
不出车的时候他换上白夹克和牛仔裤
弟弟在乡中复读,喜欢塞着耳朵听那些
风一样从城市里刮来的流行乐
他还想要一部手机与毕业的同学们保持联系
就是这样了,我没有任何忧伤
一个词一个词从我心中涌现又消逝
像水流 像时间的滴答 没有停驻
负重的摩托车载着我们,竭尽全力爬上山坡
穿过一个高大的隘口,快到家了
Posted in 猛虎与蔷薇 | 还乡(1)已关闭评论
9月 11th, 2008
一番话,说得我又心里乱乱。且不管,回家去了。
我现在慎而又慎,是为什么呢。无数次地意识到自己是骑墙派人士。
这让我觉着——可耻,既想……又想……,岂不是因为内心贪婪。
人们为什么要追寻美德,也许正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溃败。
美德类似于人体新陈代谢的机能,没有它,人就只能变旧,变臭,慢慢地烂掉。
所以美德并不是什么光环,而只是健全,是自然,是更新自己的意识。
Posted in 猛虎与蔷薇 | 还乡已关闭评论
9月 10th, 2008
婚姻是一个选择。但它不是说,你可以选择一次再选择一次。而是只有一次。像基石一样,永远是奠在最底部的那一块。你不能总是试图把它再挖上来。如果我们能够恢复它的神圣含义,那么离婚就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行为。不是一方背弃另一方,是他们共同背弃了他们自己。
也许,在我们的传统中,从来都并没有这一层神圣意味;所以当我们图便利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如何会更便利。结婚成了一项和找一份工作同样简单易举且实际的事。如果发现自己不喜爱这份工作了,可以换掉,理由冠冕,无人能驳。甚至连我说了前面那段话,想到个人在婚姻中遭受的具体痛苦,也忍不住纵容:算啦算啦,有什么必要呢!
可是,我们仅仅是要寻求快乐吗?如果是,那么,当我们不愉快时就可以甩袖子离开。可是描述出这种情形,你看不出这是一个“人”的形象。他是,但他更像是一只流浪的小动物。它来了,吃完饭,摇着尾巴走了。它的目标,是下一顿饱饭。如果真是这种样子——也许许多地方都是这种样子,也许是这种样子很久了——,但还有什么恒久之物呢?你看不到他的意志,他的独立于自然本能的自我的意志。他的“我”深深隐匿,既不会有歉疚,也不会依恋和承诺。
婚姻中可怕的,也许不是两个人在战斗,而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要看到他的精神的“我”,与你并立,甚至与你相对,可实际上他的“我”并不为你呈现,还在沉睡之中。那么实际上,你并没有与他有约。这是一个有形而无神的婚姻。
Posted in 猛虎与蔷薇 | 婚姻的形与神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