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 13th, 2012
总要把那件目睹的美好的事记下来,才可以心安。
几天前的傍晚,还在回家的地铁上,本是晴天,忽然下起雨来。雨水汇成的溪流,急急地斜淌在车窗上。忽一会儿,明明还下着雨,太阳却从云缝里出来了,昏暗的世界刹那明亮起来。日本传说里,这样的天气是狐狸娶亲的日子,而我也立刻在想:说不定会有彩虹看呢。
出地铁时,雨已经住了,但又没有完全停。零星的小雨点像乐曲中段的沉吟,酝酿着后面的峰峦叠起。果然,我们刚骑上车,雨又开始下。和刚才一样,是太阳照耀下的明亮的雨,因为没有风,直直地落在身上。我们没有带伞,因此也完全忘记了伞这回事,只在雨地里慢慢地走着。我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看见也有人像我们一样,不慌不忙地走在雨中。
不出所料,我看见了彩虹。在东边偏南的空中,一个很大的半圆的彩弧,横跨云天。在这个圆弧的外面,还有另外一道,只是颜色稍弱。雨仍然在下,却忽然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好像天地间之间被一种轻轻的喜悦盈满了。我回想起上次看见这样的虹,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
一辆小摩的,也就是那种专门拉客的三轮车,从我们旁边突突突开过。开车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旁边的座位上,侧坐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忽然,车速慢下来,车调了一个头。将车停住的母亲,一只手放开车把,指着天上,笑着对身边的男孩说,快看,彩虹!男孩仰起的脸上,落满看见彩虹的惊喜。
而后母亲又将车头慢慢转回去,突突突地驶远了。他们的车上没有客人。
我想说的就是那个开摩的的女人。在她停车的那一瞬间,深深地感动了我。
在地铁口开摩的,我印象里一直是男人的活计,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几个女人。冬天时,她们裹着快盖到脚面的黄色军用棉大衣,头上围着红色或绿色的方巾,站在敞着门的小三轮前,大声招呼刚出地铁的人。我坐摩的的时候很少。买一次都尽力躲避她们投过来的殷勤目光,仿佛一对上眼,就很难拒绝。但如果我要坐车,会先选择坐她们的车,尽管我也知道,相比之下她们的车技并不是很好。
我一直想,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大概没有女人会来干这个活吧。除了撇开面子招揽客人,与同行竞争,还得横穿几个十字路口,更不用说有时还得和交警城管周旋。还好,即使生活逼迫,她们也找到了这个行当,虽然要冒一定的风险,承受起早贪黑的辛苦,但每天至少都会有可观的收入。要知道,其实还有许多的人,甚至连这样谋生的机会都很难找到。在这片土地上,用辛苦的汗水能换来面包,已经是一件幸事。
实际上,在那个一瞬间,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想起小时候,她从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回来,连走路都疲沓沓的,手里却拿着采给我的野花,或是魔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酸甜的野果。
因为我们的母亲都是这样的人:尽管要为生存苦苦挣扎,却仍然要在这挣扎的间隙停下来,把世间的美景指给我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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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 4th, 2012
我最近发现,每个周末,我和树爸爸都要带小树去一趟家附近的儿童商店。每次出来,除了目标商品,总会另有收获。当然,只有一只气球是免费的。刚开始,我并不觉得什么。养小孩嘛,肯定要花钱,并且,如果掏钱包的速度不够果断,都会落入自我谴责之中。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小朋友的错事。更不要说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的自我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足够的生产力,来保证小朋友正在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要?为了暂时打消这种疑虑,我要做的就是,更加毫不犹豫地购买,以让自己产生压力,并寄希望于这种压力能转化为源源不断的动力。
这当然,是愚蠢的。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一个熟练的消费者。我不太会逛商场,基本上也不会用淘宝。实际上,我缺乏那种人们不厌其烦地挑选商品的耐心,以及此中的乐趣。这肯定与我小时候拮据的生活有关。幸运的是,我没有在挨过饿之后变成一个胡吃海塞的胖子。节制一直是我日常消费的一项准则。不是有意执行,而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违背了这一习惯,我会感到不安。所以在别人眼里,我肯定是一个对自己很抠门的人。而另一方面,我也有超出他们想象的慷慨。而在我看来,我不过是把钱用在了它最该用的地方。
小树打破了我这种长期以来维持的平衡上。不过,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正确的。毕竟,周围所有的妈妈们都在说,要给小孩最好的成长条件。这当然就包括,吃好的奶粉,穿好的衣服,上贵的幼儿园,玩好玩的玩具。这些简直不需要多加思索。尤其是吃的玩的穿的,贯穿在每天的时时刻刻。随便带着孩子去超市逛一圈,都不会空手而归。有什么理由不满足这个小人儿呢,如果能让他高兴一会儿,哪怕就五分钟?
但我要说的是,NO。
没有哪个妈妈是自动提款机,而每一个小孩更不应该变成时时刻刻都要得到满足的暴君。这么说有点可怕,不过这样一点一点培养下去,恐怕是必然的。
之所以有这样的转变,缘于我最近一次的购物经历。往常一样,我们带着小树走进儿童用品超市。几个售货员(实在地说,他们的导购真多,而超市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多导购,对吧?)看见我们进门,都笑容可掬地冲小树招呼:来啦,宝贝儿!那感觉就像我们是在朋友家串门。要知道我多享受这种感觉,而同时我也产生了一种幻觉:这个儿童超市的每个角落都友好亲切,真的像朋友家一样。我简直要忘了它的每个商品背面都还藏有一个小秘密:条形码。
照例,女导购一面问我们需要什么,一面逗着小树。我也兴致盎然地让小树给这位亲切的阿姨摇手招呼,然后告诉她我需要一个奶瓶。她给我推荐了一款软硅胶的粉色奶瓶。由于我选的是一个140毫升的小奶瓶,奶嘴也相应是S号的。但对一岁的小树来说,S的奶嘴流量太小了。我问导购有什么办法把奶嘴的流量变大,她建议我再买一个L的。那么原来奶瓶上的这个怎么办?难倒要白白浪费掉?也许就是在这时,我意识到这位亲切友好的导购员,完全站在推销商品的立场上。我才不是她来做客的客人,我的小树也不是她的宝贝儿。
接下来,她让我心里原本一闪而过的想法清晰化了。
临走时我们路过玩具区,我看到一只小孩可以骑在上面的充气小麒麟,便把小树放在上面。当然,我顺便打听了它的价格。不贵,才五十块钱,现在正在搞促销。导购回答。小麒麟的确很可爱,小树也显出很高兴的样子。但是,我在犹豫:家里的地板已经快被玩具占满了,而小树才刚刚一岁,真的有必要买吗?于是我说,我们不要奶瓶,买这个小麒麟好不好?我的本意只是逗一下骑在小麒麟上的小树,顺口而出。不想,旁边的导购立刻急了:玩具是玩具,奶瓶是奶瓶,怎么能互相替代?语气充满嘲讽挖苦。在一刹那,我立刻断定她肯定认为我是一个抠门的妈妈。而我这个抠门的妈妈竟然一时语塞。她接着又说道:就几十块钱的事,孩子喜欢就带着呗,能玩好几年,我家里就有一个,我孩子三岁了还在玩……但我已经被她彻底搞烦了,她的激将法没有奏效。而我也不打算再挽回一个慷慨大方的好妈妈的形象,我们带小树不假思索地离开了那家儿童超市。当然,一走出店门,我就开始说那名导购的坏话。不过反过来,如果她不是那么赤果果,我还不知道迷醉多久呢。
既然慷慨大方的好妈妈形象已经倒塌,我不介意恢复我的理智,对我的小孩再吝啬一点。我要给她那些真正称得上好的东西,虽然它们有些是用钱换来的,但有些肯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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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 13th, 2012
无论何时,时光总是美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病句。不过,我不能说得比这个更清楚了。当我的感觉很糟,或者陷入木然之境,会很心痛地感到,时间从我的身体之外,流过去了。就像一条透明清澈的河,从我面前的虚空中缓缓飞过,而我不在它的光芒之中。它只将它的光芒,投给那些能感知到它的人。
无数个傍晚,我度过重复疲沓的一天,坐在回程的轻轨列车上,看着窗外大地上闪闪发亮的房子,树木的新叶在一重光芒中舞动,我知道,我的背后,太阳正缓缓下沉,没入地平线,我生命中的一天,永恒时间中的一天,结束了,永不再来。而深灰色的云,此时正在天空纵横,像另一个世界漂移的版图。
回头去想每一个春天,都好像美梦一场。等到春日再次降临,我为自己身处美梦之中而欢喜,而欢喜之中又带点难过。大梦先觉,不是梦醒之后,而是梦中便知是梦。
今年春天,我日日要经过一段水泥墙,水泥墙下狭长的一片荒地,从早春的星点绿意,到忽然的重重叠叠,在小小的天地中,展示了宇宙本是无穷的气象。一段时间,一种明黄色的小花齐齐地摇曳,朝开暮合。我正在想,一花一世界,这该有多少个小世界,在风中互相碰撞交叠或远如星汉,忽然有一天发现,它们已全数凋零,在空中举着白色毛绒的种子,像是刚熄灭的火把,冒着白烟。再后来,连这个也看不见了。疯窜起来的蒿草,像热带雨林一样覆盖了这块地界。时已至初夏。我从一排高高的白杨树间,听到了第一阵蝉鸣。
我一直没有发现云也在慢慢地走,直到我停住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然后看见它在天空慢慢地移动,不光在移动,而且在变化。在进便利店之前,它像一艘潜水艇泊在那里,等我出来抬头一看,在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羽毛。像是扔给我的一个便签,告诉我它走了。我笑了一下,继续走我的路。再抬头,便签也不见了,整个天空若无其事。我在厨房里,总觉得有点特别的地方。一回头,果然,一头很大的青灰色的云,像一条鱼游过来,静静的,注视着我。我只是在做晚饭而已呀。我心里想,也多看它几眼。几秒的功夫,它甩开尾巴,游过去了。也许在另一扇窗前,它会是一头熊。谁知道呢,要看窗里站着的是什么人了吧。
我最喜欢的云,是那种巨型的乌青色绵亘千里的云。太阳在云层的后面,投下瀑布般的光。平原上的树和房子都那么小,几乎肯不到人影。我最难忘的云,是一次躺在海边公园的草地上,成群的白云向海边涌去,速度是那么快,好像能听到它们掠过时嗖嗖的响声。然而它们是没有声音的,就像时间,多少光阴流逝,都不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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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 8th, 2012
如果上帝交给我们一条河
我们要做的是:
沿着它的岸行走
一面哼着它的歌谣
轻吻芦苇甘甜的细茎
来自河面的风
也来自过去
吹散我们细沙般的忧愁
并传递万物的密语
在陶罐和布匹上
我们描绘水波变化的纹路
再次悟出古老的真理
就在我们左右
晚饭的餐桌上
一道鲜美的鱼汤仿佛恩赐
如果上帝交给我们一条河流
正如他交给我们
一个母亲,或女儿
交给我们
一个赤裸完整的自己
但如果你看到一条乌黑腐臭的河
请不要诅咒
它听不到,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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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11th, 2012
我的一个我
套着另一个我
如果你见过俄罗斯套娃
大致就是那种样子
但不一样的是
有时我会操作不好
或协调工作没有做好
最外面的那个我突然不愿再承担
把其他的我藏起来的重任
它要求到里面去
而里面的我跟着生起气来
它足足大了一圈
然而只是因为生气
于是我对它们轮番说着好话
在我的小里转不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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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11th, 2012
我羞于谈起爱情
它是我心里最沉重的词
也许就像白矮星的碎片
小到几乎隐匿
恰好可以视而不见
然而当我的双手不小心碰到
却要被它巨大的质量灼伤
但愿你永远
不要碰到如此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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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11th, 2012
在这座尘埃之城 朋友早已走散
在各自时间中,一叶小舟漂流
唯有我爱的树木 还在原处
每年夏日,绿荫即温柔
譬如白蜡树的绿穹顶下
山雀灰蓝的火焰一闪
仿佛另一世界,泄露的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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