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7月 3rd, 2014
嗨
你是谁
你的脸熟悉
中有种绝对的陌生
如未来之不可知
嗨
你为何在此
令人疑心是跌入
一段穿越之旅
周围密布偶然的陷阱
请认识你自己
这振聋发聩的箴言
只适用于
人格尚未分裂的年代
如今我一审视自己
它便嘲笑着我
逃入镜子深处
7月 3rd, 2014
嗨
你是谁
你的脸熟悉
中有种绝对的陌生
如未来之不可知
嗨
你为何在此
令人疑心是跌入
一段穿越之旅
周围密布偶然的陷阱
请认识你自己
这振聋发聩的箴言
只适用于
人格尚未分裂的年代
如今我一审视自己
它便嘲笑着我
逃入镜子深处
6月 13th, 2014
树宝刚睡醒的时候,总会哭一会儿。这大概是延续婴儿期的习惯,用最直接的哭声召唤妈妈到身边。而我每次也都会及时出现,看她眼泪汪汪地坐在或趴在床上。叫她起来,却不情愿,我要走开,更不可能。
有一次我同她商量:妈妈在客厅,你自己在这里好吗?她立刻回答,不行。问她为什么不行,她说:你看着我。
于是我跟她一起,趴到床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过一会儿,她彻底醒过来,心情好转,我们再一起到客厅去玩。
但“你看着我”这几个字,很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听上去是很无理的要求吧,即使是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既然睡醒了,为什么一定要妈妈在旁边看着,而且只是看着?
然而,我犹如神启一般,忽然理解到很多。
我看到一个人最微弱最需要爱的时刻。
这爱的表现形式即是:“你看着我”,不光放下手头的一切,而且要“眼睛里只有我”。
是不是很奢侈,又很简单?
奢侈到专断,不容商量和拒绝;简单到仅仅只是此时此地的相伴,再无其他。
多么像我们曾经理解的爱情。或者爱情中非常接近内核的部分。
就是,对一个人存在的完全肯定。她或他独一无二的存在。此前没有之后也不会再出现的时空中的唯一。谁不需要这样的确认与肯定?
所以人并不是因为弱小才需要爱,而是因为或多或少感受到存在的渺小与孤单。
而一个孩子来到世间,本身即是对爱的诉求,因为她/他赤裸地来到世界,并不是自己要来。只有我们把足够好的爱赋予他,让她/他能够长大独立,这样才算够公平。
就算很多人并不明白这一点,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每一个得不到爱的孩子,都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今天看到济南的婴儿岛夜间要关闭了,昨晚的最后一夜,依旧有十来个孩子与父母分离。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有已经十岁的大孩子。
抛弃。我能理解父母们的苦衷,但是我更能体会这个字眼的意义。
它的意思就是,你不应该存在,你带来了麻烦,你应该消失。
也许会有父母辩称,只是交给了社会,也许别人会对孩子更好一点,这是更好的选择。但这仅仅只是大人的视角。对于孩子来说,被父母抛弃,就是被世界抛弃了。
我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小时候。
有一年夏天,我被母亲留在在外婆家,午睡醒来,发现堂屋空无一人。我哭着跌跌撞撞地穿过空空的庭院,过道,一直走到大门外,看见外婆戴着一顶草帽,弯着腰在地里干活。我犹如一只小船靠在了岸上,这才从梦里彻底醒来。
外婆直起身,脸上挂着笑,妞妞你睡醒了?然后从地里掐了一朵花给我。
很多年我都记得这朵花,这个场景。
如今我知道了那朵花的意思:世界很大,但有人爱着那个小小的我。
5月 12th, 2014
很困难的事
一个15岁的男孩,在村子里随地小便,被两个6岁的小女孩看见。“羞羞”,她们这样嘲笑他。而后发生的事,令人心骨寒彻。男孩把两个小女孩骗上山,先殴打其中一个致死,又把另一个打死后推入不远处的水塘。在他杀第一个女孩时,另一个女孩在旁边求饶,他说,等会儿送你回家,最终却也把她杀了。女孩们也曾高声呼救,但此时村里一座庙刚刚修好,高音喇叭的巨响,覆盖了这里原本可能被发现的声音。
报纸上看完这则报道,我一时觉得语言失去了效用,久坐不能语。
对那杀人的男孩愤怒吗?的确,愤怒之极,但又觉得这愤怒中有大片的空白。
是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困惑。
因为那男孩杀掉这两个小女孩,是如此轻率,就像撕掉两张白纸或折断一根树枝,简单顺手。他似乎既没有杀人时的迟疑恐惧,也没有杀人后负罪的惶恐。据说在被发现是凶手前,还曾到过女孩家,吃过人家给他的花生。
这真是超出我对人、即便是对未成年人的认知。我总以为,人至少会有思想感情,有一些行为的底线;如果突破这些底线,会在情绪上有所映照。但是,我看见的,只是一个冷静的少年杀手。他的冷静来自于,简单地说,对他人生命的无知、无觉。他感受不到那两个小女孩,和他一样是活泼鲜艳的生命。
她们开他的玩笑,是孩子间惯用的互相取笑的言语,其实并没有太多恶意。他却觉得受到了冒犯。这其中有强大者对弱小者一触即发的恼怒。她们胆敢,她们竟敢!于是对她们痛下杀手。甚至根本不是什么痛下,“痛下”至少要经由大脑,是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而他,恐怕是连想也没想,就取走了她们的生命。
想起一部韩国电影《冬去春来》。小男孩在山间玩耍,用细绳缚住小石块,拴在青蛙的腿上和蛇的身上,把石子塞在鱼嘴里。看到动物们痛苦艰难地前行,小男孩开心得前仰后合。这一幕真是震人心魄。
无疑,男孩是天真的,但这天真中包含着令人胆寒的部分,那就是对恶的一无所知。常人一望而知、感同身受的痛苦,他感受不到。小动物们的痛苦,对男孩来说只是一场滑稽表演。电影中,男孩的恶作剧被师父看见,作为惩戒,师父用绳子把石头捆缚在男孩腰上令其上山。显而易见,师父想以这种方式让男孩亲自体悟他制造的痛苦。可是,男孩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即使在他感到痛苦时,也未必会想起那些被他捉弄的小动物们的苦厄。师父的苦心他要在几十年后才可领悟:没有人有权利作恶。因为众生一体,世间的恶最终会作用于我们自身。
能够分辨善恶不一定就能杜绝恶行,然而不作恶的前提,却是能够分辨善恶。如此好像回到了艰深的哲学讨论的源头:一个人要有分辨善恶的能力。但是,这是一个多么困难和漫长的过程!说起来简直令人泄气。要知道现实中有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啊。
有没有更直接的路径呢。比如,让那些随意戕害他人的人对生命有更多的感知:生命非唯我独有,而是世间每个人都如我一样;我给他人制造的苦难最终也会落到我的头上。
——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让人产生这种认知,除了像那位电影中的师父一样。
有时候不得不叹息,人是多么冥顽不灵的动物。
3月 11th, 2014
去年春天,朋友打来电话,说她要离开北京了,正在收拾这些年积攒的东西,多数都是带不走的,让我得空时去一趟,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我嘴里说好,心里却很怅然。
我们在大学时就认识了,她是高我一届的师姐。算起来我们相交也有十多年了。离开校园后,因为彼此的生活圈子交集渐少,联络也跟着少了。虽然同在一座城,有时彼此一年多也不通消息。然而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没想到这次她主动给我电话,竟然是要准备离开了。
又问她打算去哪儿,她说要去泰国先住段时间,北京待够了。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我多少会有点惊讶。在她,我却觉得再正常不过。
她就是这样一位神奇的姑娘。在别人眼中,她的行动可能常常是疯狂之举,而实际上,她却是在按照自己的理智行事。因为她拥有足够强大的力,推动自生活按照自己内心的意愿而非俗世的规则前行。一个证明就是,由于受不了朝九晚五的诸多约束,在离开北京前,她已辞去工作两年多了。当然,为了交房租和吃饭,她也给一些杂志撰稿。但总体来说,她自觉地把物质生活简化到了一定的程度。在我看来,这种简化物质需求,以获得更多个体自由的生活方式是可敬的。当然啦,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
有一件很有趣的事。当年我生宝宝住院时,发短信告知她。没想到她竟然说要来看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她是出了名的懒啊,之前我好几次约她去我家玩,她都嫌路远推辞。然后这一次她真的来了。在产房婴儿此起彼伏的啼哭和家属们的聒噪声中,款款飘来一朵闲云野鹤。不必说刚刚晋升为妈妈的我见到好友心情多么愉快,重点也不在她风格突出的波西米亚气场,而是她手里捧着一个黑色塑料小花盆,两朵粉色小花开得正好!我心底狐疑,寒暄后遂问她哪来的花。她一脸得意的笑,说从路边的花坛顺手拿的。可不是嘛,此时五一刚过,街道边到处都还摆满了盆花!保安制止她时,她已骑上自行车溜之大吉了。哈哈哈!我脑补当时场景,觉得实在好玩。如此不拘一格的礼物,非出自她的手笔不可!倘若真被保安逮住,没准还会诡辩一句:借花献佛啦……
这次我跟她约好中午下班后去找她。坐地铁到鼓楼大街站,出去后在胡同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她住的平房。院门没有锁,推门进去是一个逼仄小院,走两步便是镶着玻璃的屋门,她正在里面猫着腰收拾行李。书,CD,旧衣物都翻了出来,房间里几乎没有落脚之地。由于时间紧张,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就开始选东西。
书太重,加上家里书架上的书多数都没读过,我放弃了。我选了几张CD,其中有我们在学校认识时就听的山羊皮,这么多年她在北京租房辗转,竟然一直没丢掉。然后是衣服。除了自己留下的,她挑出她喜欢的或我可能会喜欢的给我看,让我一件一件试穿。她的衣服都非常文艺范儿,与我越来越中规中矩的风格大相径庭。我每试穿一件,都会想,穿这个上班同事们会不会很惊诧?在家里干活会不会不方便?有一件颜色很鲜的宽大棒针毛衣被我以穿着不方便抱小孩为由否掉时,她觉得实在可惜,说有一次穿出去时,隔壁老太还赞她漂亮。我心里暗忖:大概这也映照了我此时的生活态度吧,美和风格退居其次,便捷和实用是第一位的。
最后我选了一件穿上去很酷很拉风的黑色长风衣,一件五彩格子围巾,一件布料厚实的拼接布裙,一件穿上去很有画家范儿的长款大衣,此外还有一台果汁机等。
就在我们忙得不亦乐乎时,她养的一只大猫,在沙发上四丫八叉地打着呼噜。她走后这只猫咪会托给朋友代养,代养时长不确定。一株她从网上买来的蔷薇,种在院子里只有方寸大小的花坛里,也活了下来。
你还回来吗?我问。她说,不知道。再问,你去那边以后做什么呢?她说,先投靠朋友,然后看看再说——其实还是不知道。
真心佩服这样的人啊!生活不再是一本按部就班的教科书,而是从流飘荡,任由东西!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再去从容应对,而非活对未来的忧虑之中。
拖着两大包东西,她送我穿过胡同,到马路边去打车。正午的阳光强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和十几年前没有什么区别。那时我们才刚刚认识,学校教七楼后的两棵玉兰满树繁花。在树下的长椅上,我给她看我写在笔记本上的诗,然后突然起了沙尘暴……
出租车很快来了。我上车后,她站在街边跟我挥手道别。
我知道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种离别,却又隐约觉得其中有一种此时的我难以觉察的深意。每当塞着耳机在地铁拥堵的人群里穿行,耳畔响起鲍勃·迪伦的《流星》,我都会想起她:今夜我见到一颗流星,我想到了你;你正努力要进入,一个我不了解的世界……
Hi,亲爱的姑娘,在这个春天,不论你身在何方,我都正穿着你的旧裙子,走在旧日的街道上。
7月 17th, 2013
从前,“你喜欢我吗”这样的话我是说不出口的。
如果到了必须弄个明白的时候,也一定是怀着跳崖的心情。
反正,这样的话,大概我也是捂着脸问过的吧,总之,忘了有还是没有。
最近却不一样。总是随口就说,很厚脸皮的样子。
因为被问的人总会毫不迟疑地说:喜欢。
愈加厚脸皮地问:今天想我了吗?
听到的也是不会改变的答案:想了。
哎呀,有时想,我这样做妈妈,是不是不太好?
每天明知故问,占了便宜一样。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好玩的游戏总是不厌的,香香的小花总是要嗅了又嗅爱不释手的。
等她再长大,这么麻麻的问题,我必定又不好意思问她,她也不好意思回答了。
6月 28th, 2013
进超市前,妈妈对树宝说:妈妈可没有带钱哦~
来到某超市货架前。
树宝拿起一辆玩具汽车:这是小汽车呢。
妈妈:嗯,是小汽车。
树宝:买一个吧。
妈妈:妈妈没有带钱。
又拿起一盒橡皮泥:这是什么?
妈妈:橡皮泥呀。
树宝:买一个吧。
妈妈:妈妈没有带钱哦。
又拿起一套沙滩玩具:买一个这个吧。
妈妈:妈妈没有钱啊。
树宝:买一个吧。
妈妈:家里已经有了啊,你忘了?小铲子,小水桶……
又拿起一个不明名称的什么玩具:买一个这个吧。
妈妈:妈妈真的没有带钱啊。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回家拿钱,好不好?
树宝很镇定地回答:好……
——呃,妈妈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你真要一个人在这儿吗,老婆婆来了把你抱走怎么办?
树宝立刻、迅速向妈妈靠拢:妈妈抱抱,走!
火速撤离现场。
半路上,又看见好多鱼。
树宝:好多鱼!买一个这个,好不好?
妈妈:好吧。等会儿付钱的时候,你跟阿姨说你没有钱,好不好?
树宝:好……(好神马啊)
6月 14th, 2013
朋友住在一楼,门前一枚小院。春天一来,他便买了两只小兔,打算天气晴暖时放养到院里。不料其中一只,刚买回来便腹泻不止。我带小树去看时,染病的小兔已虚脱至脚掌无力蹬地的地步。它毛色似雪,一只耳朵却是黑的;擎在掌上,腹部温暖起伏,是它一呼一吸的节奏。不过,却连挣脱都显得有气无力了。
春暖乍寒,朋友把关掉的暖气复又打开,同时给它吃了止泻的药,可谓用心备至。不过,我心里觉得,它是活不下去的。
所幸,另一只小兔看着还算皮实。褐色的皮毛,很有点野兔的风采。它机敏好动,蹬着一对有力的后腿,一不留神就不知神隐到了何处。第一眼瞧见,我便觉得它眼熟,似在哪里见过。想想,原来是比尔•波特小姐笔下那只调皮鬼:彼得兔。这个巧合让我对它多了些偏爱,若许我给它取名,我一定会叫它彼得。
不久带小树回老家,期间朋友发来短信,说白兔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人的死有时要讳言,说成不在,小动物是没这些讲究的。单单一个死字,简单直白,宣告这个小生灵已不复存在。我亦无言。想起它的眼,大而无辜,黑亮莫测,那是一扇对人类来说紧紧闭合的门;虽然你会为它动心,掏钱把它买回家,精心为它准备吃食,却不能使它活下去。
它自有它的命运。
它的命运是人造的。
我想,人们一定绞尽脑汁想很多办法,去培育它们,一代一代地进化、筛选,才有了今天的摸样:楚楚可怜,令人一见倾心。然而相应地,它们的生存能力却被大大地削弱,娇弱到了不胜风寒的地步。细想一想,对于自然界来说,它们的可爱已是一种变态的存在。是人窃取自然的奥秘,篡改了它们的生命密码;它们脆弱的生命,不过是人取悦自我的牺牲品。虽然,当人们把它带回家时,心头荡漾着爱意。
天气终于暖和起来。春日渐尽时,又见了一次彼得兔。明显长大许多,在小院子里的菜地穿梭,攀着菜叶大快朵颐。忽而又抬起一只前脚,把耳朵够过来挠痒痒。众人都站着看它,它却在看院门下的一道细缝,身子一矮,溜了出去。门前便是马路,时有车辆往来,急得众人抓耳挠腮。朋友赶紧拿了菜叶子引它,才把它哄回来。众人皆嘘了口气。
我又想起比尔•波特小姐的那只彼得兔,趁着妈妈出门,从大门下面挤了出去,跑到古里古先生的菜园里偷吃胡萝卜,被古里古先生追赶得跑丢了鞋子。妈妈虽然嘴上抱怨,其实心里还是那么疼它。大约兔妈妈也是知道的吧,驯顺温良并不比活泼顽皮更值得嘉奖,作为一只兔子,敢于冒险恰恰是它的长处。
终于有一天,朋友告诉我,彼得兔不见了。院子的角落都已找过,小区也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他难受极了。也许是局外人吧,我并没有太多的惋惜,好像它的出走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并且更生出许多幻想来:它果然就是一只天性未泯、野心勃勃的彼得兔啊。
我猜想,说不定它那次溜出门去,就已看见外面还有一个大大的世界,下定决心要离开了。虽然那对它来说是确定的凶多吉少,我也认为,它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因为,这个广阔的世界原本就属于它,没有比自由的生命更能称其为生命了。
我因此也想起了少年时在山坡上见过的野兔,它们总是精灵一样躲避着人类,神秘另有世界。我们因为偶尔看见它们矫捷的身姿和在阳光下闪耀的皮毛,在山坡上兴奋得又喊又跳。我愿意相信,下落不明的彼得兔 ,只是回到它自己的世界去了。
而我们不过是它生命中自作多情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