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the ‘阁楼上’ Category

星星不点灯

10月 2nd, 2006

  最少两年没有在草地上喝过酒了。还是在老地方。头顶是棵槭树,别人的窗下。一些酒,花生米和蚕豆。一边玩游戏,一边罚酒喝。然后是唱歌。老老的歌翻出都唱一遍。什么昨日像那东流水,再回首往事如梦,乌溜溜的黑眼珠,还有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少年壮志不言愁等等等等。唱得我自己鼻子都塞了。夜深,寒气从地下冒上来,渐入骨缝。五人散,各奔前程。
  模糊记得从前一群人的喧闹,奇怪自己少了很多感慨。倒是眼前略带寂寥的安静更显真切。那些缺席的,还在心里。只能在心里了。就这样在更迭之中。真个地恍然如梦了。

沃伦的诗:三种黑暗

10月 1st, 2006

这儿有某种逻辑可以追溯,而我
将试着找出它。每当我开始,我
记得的都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洋溢着春日的快乐,在
罗马动物园。在一个天然、宽敞、杂草丛生的地方,
一只熊,像灰熊那么大,直立着,不可战胜,
不饶恕人如同上帝,节奏有如
拉木条的司机—-左-右,左-右——
猛击着一个铁门。那门
沉重、闩着、关着,必定是
通往一个黑暗的围栏,一个洞穴,
天然或人工。一分钟又一分钟,走近,走远,
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整个星期天上午,
尽管空气里充满了彩色的气球努力避开着
孩子们,那无可逃避的
节奏却在继续。你想着
铁一般的熊掌抓在铁上。铁会流血吗?
自白痴童年以来世界就已
努力在教导我某种东西。有某种东西
隐藏在黑暗里。熊
正努力进入智慧之黑暗。

打动我的是这一句:“你想着/铁一般的熊掌抓在铁上。铁会流血吗?”
当然,当然不会。唯有我们自己是又脆弱又坚韧的血肉之躯。
而人还会思考。这一点常常让我觉得可怕:
“你在想些什么?”“想我的生活是否值得一过。”
智慧给人的不是光明,是黑暗。而我们还在努力进入。这是不是惩罚。
因为在那里,只有越来越多的不安在聚集。
仿佛一架梯子,离开地面,向高空飞升,但却摇晃得厉害。
谁也不能再原路返回。但地心的引力却如此之大。
或者,即便摆脱了它,跃入的又是一个什么深渊?
果真,果真,我努力向上攀升,为所谓的智慧引导,就会更开朗吗?
思考是不是从来都是一种偏离,诱惑我们进入空中?
只有越来越模糊的风景,一回头看见它,但也不过是记忆。
有一天它会不会变成平整、坚硬的水泥地,等待着高空中的人奋力一跃。

但我想象,在落地的刹那,它又变为一个金黄的麦垛,
轻柔里有麦芒的小小不满,托起我这个离弃了它的人。
哪怕我胡作非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人:大地会这么认为。
我不能饶恕自己的,它会不会见谅。

猛虎与蔷薇

10月 1st, 2006

   为什么我会胆怯,为什么我总是模糊不清。永远像走在丛林中,一会儿透过缝隙看见天空,一会儿什么都看不见了。犹豫犹豫,打定主意一跳,却是一个深坑。爬出来,爬出来。光滑的四壁上却会映照下自己手脚并用的狼狈相。你被囚困了吗?被什么囚困了?在你的心里,或者你自己的心,动荡得就像一个年代。只有剧烈的光照才能使它聚精会神,像飞蛾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间现在充满了陷阱。它为什么要留下那么多旋涡,为什么能够创造这么多旋涡。理智或理性,多么可笑。你还想主宰自己吗?我常常冒这样的念头,但就像握紧的拳头,最后总要摊开为无可奈何的手掌。阿,决不允许,我还会再次抗辩,就这样永远辩论下去。

  是不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时间不是从皮肤上流过的。它在哪里生长,粉碎,像粉碎机一样又像恶性肿瘤一样呢?我是不是真的不会憎恨?

  “你想着,铁一般的熊掌抓在贴上。铁会流血吗?”
  我拒绝,我拒绝,我拒绝。

沃伦的诗:小女孩醒得早

9月 28th, 2006

请记住当你第一个醒来,第一个
在凝满了曙光的房子里睁开眼,踮着你的小赤脚
在冷冷的地板上,每一扇门都是关着的和讨厌的,
关着的门後面没有呼吸声可挨近,没有心跳。

你屏这你的呼吸并且想,为什么全城的
房门都关着,没有睡觉人低微的呼吸声,
而那意味着没有人荡秋千,没有人一上一下,
没有躲迷藏,没有干家务活儿时认真的游戏。

所以你就跑到了门外,光着脚丫在湿露上,
爬过篱笆去往你最好朋友的房子,
张开你的唇翘起你的舌头,一切都准备好了
喊她的名字--但声音最后就是发不出来,

因为你觉得,如果没有呼吸声来回答你
那是多么糟糕呀。泪流下,跑回家,现在妈妈
在炉边忙着,哼着某个她喜欢的调子。
你在她褪边抱来抱去,但眼泪流个不停,

就是止不住,摇你也止不住--
狠狠地摇你--你张口结舌时摇得更狠啦。
妈妈吓了个半死。你懂得了当孤独笼罩你
向谁解释也没用—纵使试过多次,就是没有用。

小时候,每一次从梦中醒来都像是初来乍到,半天半天,眼睛里还噙着眼泪。
有一回在外婆家午睡醒来,屋子里空无一人,哭着穿过院子去找外婆。
她在门前的地里干活,看见我哭就给我摘了一朵芍药。大舅舅种得芍药。
他喜欢画画。外婆家曾经有一张小木桌,上边有他画得金鱼。
但那时他已经迁居到别处了。剩下一座空院子,和很多果树。

原打算假期回去,现在看来回不去了。
又给小女孩儿许下了好多空空的承诺。好在闪闪终于决定回去了。
今天忽然想起萤火虫来,现在应该正是萤火虫出没的时候吧(或者已经过了)。
抓了它装进南瓜中空的茎杆里,光就变成了绿色,可以拿在手里。

“我们也曾终日游荡,在故乡青山上。”
潮湿的季节已过。我们可以爬上更高的山坡,看到更远的地方,
然后感到自己的枝叶也在纷纷凋零,和世界一样,转入疏落和清明。
它们怎样在夏日遮蔽了眼目,怎样让人迷惑,现在就怎样把澄明奉还。
到冬天,“林木在家工作,对着灯。”

说来说去,我还是太想回去了。

洗劫面包店之歌

9月 26th, 2006

在一个晴朗的傍晚
天空是深蓝颜色
啊啊阿 天空是深蓝颜色
我们仨 我们仨
朝面包店走去
它在天桥下 在天桥下
啊啊啊 面包的香味在天桥下
我们刚吃过晚饭
我们慢慢走 慢慢走
路过明亮的饭馆一个又一个
啊啊啊 我们仨 我们仨
朝面包店走去
我们拐过一个路口 
上天桥 上天桥
看到两个方向的车跑阿跑
啊啊啊 我们仨 我们仨
站在天桥上 面包的香味
就在天桥下
我们走到面包店门口
有人在卖葡萄 卖葡萄 
九月的紫葡萄 
有人打开玻璃门 
走进去 走进去
啊啊啊 有人打开玻璃门
走了进去
我们仨 我们仨
看见面包师傅的白帽子
啊啊啊 白帽子 
啊啊啊 白托盘
我们打开玻璃门 走进去
啊啊啊 打开玻璃门 走了进去
……
我们走出了玻璃门
啊啊啊 走了出来
每个人都装满了 装满了口袋
啊啊啊 全部装满
我们慢慢往回走
一个强盗说 多年后我们
会不会记得 这次抢劫 
 一个强盗回答 啊啊啊
只要我 一闻到面包的味道就恶心
啊啊啊 我就会想到今天
我们继续往回走
一直走到楼下
电梯里只有我们仨
啊啊啊 只有我们仨 
我们把赃物放在窗台上
等另外两个同伙回来
啊啊啊 她们两个不怕死的
一个带着感冒病毒去游泳
一个带着另一个传染的病毒
去上班  啊啊啊 去上班
我们仨 我们仨 
专心等她们快快回来
啊啊啊 面包的香味在窗台上
在窗台上 

短手指

9月 25th, 2006

抽烟 抽烟
抽得指头都短了
想不出一个,一个
贴切的词儿  准确地
描述你 形容你
爱你 恨你 置你于死地
而后快
我的,亲爱的人
我抽烟 抽得指头
都短了 
我学会咒骂,骂你
我不会唱甜蜜的歌
也不会让你看到
放心吧,决不会
看到我的手 变成烧焦的烟头
我把它们藏在袖子里
我的短手指
在袖子里,默不做声地烧 
烟熏火燎地烧,越来越短
像山西的黑煤窑
被挖空了,还是那么黑
我不要它了 不要了
不管它的洞口
阳光多么会照耀
绿树枝多么会摇晃
让它一直摇着见鬼去吧
我的短手指 
我不会用它,来徒劳地遮挡
也不会让你看见

永志不忘

9月 23rd, 2006

放心,昨天你买下的雏菊
会一直开过这一个秋天

放心,它们开过后
瓦盆会留下,板结的泥土
也会留下

但你抱着它,横过马路时
我看见它们紧紧裹着的青色蓓蕾

从你怀里升起,密集,向上
像是在准备着,就这样进入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