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 3rd, 2005
盲人之歌
我把喜悦和愁闷
都藏在指甲盖下面
我钟爱想象黑夜和死亡
白昼我知道,吵吵嚷嚷,
但我不知道光,
也许在你们想来
对我而言光明和黑暗
是同样的颜色
流泪和淋雨是同样的感觉
生活像一支箭,毫无阻力地投入空茫
但那我不同意。
我的困难并不更难,
而且通常我谁也不想念
谁也不指望
问题是:我怎么会死亡
如果死亡就像一束光?
聋子之歌
我对世界的理解残缺不全,
但后来变聋的比我更甚
我相信上帝,他对我无言地呐喊
我相信一切有声之物
虽然我听不见
我相信风,它不仅仅吹着我的耳朵
我相信情人的低语,
它们并非白白地说。
有几次,我竟然听见一些声音,
我猜是血液,在心里流动
是寂静,在说着呓语
是灵魂,在翻过身子轻轻叹息
厌世者之歌
那也毋需烦心,瞧我存心
做一个异数,却做不成。
我将如何抛弃我的财物
如果我的财物只剩一个音节:我?
我将如何闭上我的两眼
如果睁开眼睛也看不到更多?
我将如何从秩序中逃脱
如果我逃脱,总是逃向它的另一边?
我将如何宣称我厌世
如果我生来只是它的一部分?
瞧这个厌世者,他恍如
一个渐渐褪色的人。
流浪汉之歌
乍看起来,我们彼此竟
如此不同,但我们都不是
打家劫舍的好汉,好歹
我们也有我们的手段。
乍看起来,我们一无所有,
除了塞满全身的贫穷
和羞辱。没有谁比我们
更怨恶雨水和季风,如今
它们只是额头上的饰品。
我们是被丢弃的陵夷朝代
是被挽留的梦中之梦
是年深日久的尘土和污垢
是多种羞惭,多种借口,
多种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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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30th, 2005
1、
你不知道这旅行,
我们是在同一颗星辰上
旋转的球体,载着我们
穿过宇宙的黑夜,漫长的路程
多么欣慰,它有蔚蓝的颜色
和来自星系中心的光照
从它的心中涌出树木和花朵
曾经被我们的祖先反复赞美
多么适合,如果它还是我们
共同热爱的家园
但还在这同一个地方
我们早已经分离
2、我是否需要一个解释
回答是否定的,这个世界没有超出我的理解,但超出了我的接受。这是痛苦的根源,如果世界止于让人理解它,就不会有痛苦,从而也不会有爱。理解永远是外在的,是站在一事物之外,对另一事物的想象。让我如何理解一枚嵌入自己体内的钉子?别人是否真的能理解我的疼痛,如果他没有同时被同一枚钉子钉住?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谁也无法真正替代谁,所以谁也无法真正理解谁。这就是个体的孤绝状态。由此可以知道,为什么人们渴望爱情却永不满足,由此也可以知道,为什么爱情会让人更加孤独。因为它给出了同一的承诺,却永远无法兑现。
对世界能够止于理解的人,也许是幸福的。钉子不会划伤他,这个世界的繁琐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追求对最深重灾难的理解,对最完美事物的理解,但他永远站在世界的门外。他是高贵的沉思者,不屑于介入日常世界的运转——这会有损于他沉思的事业。
人是会思想的芦苇,但这思想竟然让它忘记了自己是一根具体的芦苇!
它说,我要思想。为了我的思想更加完满和深沉,抽芽、开花、传播种子这样的俗事应该交给其他的家族成员。这不是在开一个玩笑吗?因为它要沉思的不是别的,正是它自身,而它拒绝成为一个具体的自己。
如果不是从具体而来,如果没有把根扎到世界的泥土中去,如何能相信你的沉思不是一种自我欺骗?无疑,思想是美丽而高贵的,但这正让它如同花朵一样,需要一个庞大的根基。这根基,在幽暗的地下穿行,被石块阻隔,虫子吞噬,甚至因为互相纠结而愈加丑陋,但正是它在寻找水源,并深知思想开始生成时的快乐和艰难,尽管无法直接呈现它的美丽。
我相信这是一个深刻的分歧。如果人真是会思想的芦苇,我希望我的沉思没有从自身成长中剥离。因为,没有体验便不可能有真正的理解,即便是最高贵的思想也会化为单纯的语言组合。与其仅仅在语言上重复别人,自诩高贵,不如在沉默中安静生长,如同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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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25th, 2005
小时侯,奶奶对我说,神在明处呢。
因为神在明处,她每天都要给他们磕头、烧香,乞求保佑全家平安。
有时我生病了,她也会向她的神请求让我早点好起来。
现在想起她的话,忽然悲哀。神在明处,另一层含义不就是:我们在黑暗中。
因为在黑暗中,所以需要在明处的神来照顾,或者说指引。
孩子照看他们的玩具,大人照看孩子,神照看大人。
神呢,神自己照顾自己。这个世界有这样井然而美丽的秩序。
但是,这是不是一场幻觉。从自己的黑暗出发,设想了一个光明的所在?
人甚至能靠对彼岸世界的想象生活,却不能完全生活在此岸。
因为他总是在质问,包括脚下立足的根基。而此岸永远给不出一个必然在此的原因。
没有为什么。一切都莫名其妙。
神为我们挡住的是冲向虚无深渊的道路。
但我们推开他,朝那个深渊前仆后继而去……
小鬼说,暗恋是一个哲学问题。糟糕的是,凡哲学问题都很难得到解答。
他是另一个存在,仿佛在明处。
因了这样的设想,我把现在的一切都看成暂时、过度,看成快乐或悲伤的回忆。
但我知道我永不可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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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23rd, 2005
昨天早晨八点钟起床,坐在桌子前,忽然什么书也不想看了。
他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薇依说,扎根,我们每个人都责任重大……
修昔底德说,他们实际上在停战期间也仍然在互相侵略……
舍斯托夫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从敢想敢为到俯首听命的驯化史……
帕思卡说,谁都不应该睡觉,在上帝受难直到世界末日期间……
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与我什么相干呢,现在请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去逛街去上自习去找人聊天去打电话还是去……无事生非?
还睡还睡,解道醒也无味。
在梦境里穿梭,一个接着一个。完全忘却了,不再需要安置自己。
“毫不努力了,只等时光过去。然后的事,然后再说。”
真糟糕。真的糟糕。
你死我活,或者就这么被彻底打败。
不过,我还不大相信会被打败呢。最后的事最后再说。
战而败,与不战而降毕竟是两码事的。好歹也要折腾一番,难道还要小心翼翼、留待来生?
为了从天敌的嘴里夺回自己,壁虎咬断了尾巴。如何用高贵与否去评判这样的行为。
有时我们轻视生命,认为有高于它的事物,我们好象随时准备为后者抛弃前者。
但谁能在清醒中忍受自己撕裂自己的疼痛?它的生命因此不再完整了吗?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必得如此……
如果有一天我必得衣不蔽体、瘸腿穿过闹市,从别人手中乞讨;
如果有一天我必得满身创痍回到故乡,去见我的母亲;
如果有一天我必得去抢劫杀人去十恶不赦去被万人唾弃……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如何能够逃避。
我如何能从命运咬紧的牙缝中把自己夺回?
如何能在放荡之中相信纯洁、残缺之中相信完整?
如果我还不能在虚无中相信实在,我就得继续像壁虎一样:
你注定是我的天敌,我注定是你猎物——这是上帝需要操心的;
而现在我要夺回自己。
向伟大的壁虎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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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21st, 2005
里尔克说,死亡在身体中,如同果核在水果中。
一面墙,不可洞穿。
一个深渊,不可逾越。
但还是要靠近。
一定要把手放在墙上,看它如何竟然存在;一定要用身体去撞击,看它如何竟然如此坚固。
难道我们的生命再没有奇观了吗?但只要深渊存在。
眩晕从它的根部升起,如此真实的眩晕。
拒绝任何寻求安全的企图,因为大地的嘴随时张开,尘世陷落。
但如何还要建筑?还要栽种花草?还要说热爱尘世?
同一事物,竟然导致两个截然相悖的结果。
再也不要试图去归纳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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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18th, 2005
不相信河流在流动中静止
不相信石头在沉默中唱歌
——除非被你亲口说过
近来脾气暴躁,突然变成易爆品。好心提醒离我近的人,注意点,再注意点……
趴下或者赶紧撤离爆炸现场。若造成意外伤亡,本人概不负责。特此声明。
“切开了晾着”是什么意思?
什么被切开了,为什么要晾着,不怕晾坏了吗?
大概是西瓜?但西瓜切开了就要吃掉,除非有人喜欢看西瓜籽,在果实里像星辰一样分布。
记得有人说过喜欢吃西瓜。咯嚓一声,潸然泪下。
大概他不会这么伤情。如果我惯用夸张手法,见谅。
想起秋天的西瓜被人力车载着,穿过街道,整颗整颗地被季节抛弃。
再也没有机会被切开了。
胡言之,乱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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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 16th, 2005
——给芝芝
让地上的雨点回到天空
让天空的雨点回到云彩
让流散的云彩回到空气
让空气无所不在
如同此刻充满世间的雨
让玫瑰回到之前的花蕾
让花蕾回到生她的枝条
让枝条回到最初的胚芽
让胚芽永远完整
如同玫瑰必然调残的一生
只有基督可以说,你们失去的一切,你们将重新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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