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瓦戈医生

12月 13th, 2010

周末看《日瓦戈医生》。
如果一切历史都能化为云烟,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生活?

转:托尔斯泰的忧郁

11月 19th, 2010

最近的枕边读物是《战争与和平》。这本五年前曾经读过的小说,长久地留在我的心里。许多读过的书我都想再读一遍,它便是其中之一。这一回重读,有一些情节和段落竟然仿佛是第一次发现,上一次的阅读几乎没有留下印记。但有的章节和细节,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正巧看到朵师兄的文章,真是好极了,赶紧也转到自己田里。

托尔斯泰的忧郁

朵渔

  19101110日,列夫·托尔斯泰决定离去。“为什么要按照上帝的要求去生活呢?因为若不这样,最终归于死亡的生命就毫无意义。”凌晨5点不到,他就吩咐车夫套马,带上日记、铅笔和羽毛笔,匆匆逃离了波良纳庄园。从这一天开始,十九世纪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他早就想离家出走了。1884年是第一次,但走到半路他就感到自己尚缺乏力量,不得不返回家中。他在日记中写道:“我难过极了……真不该不走。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他对自己小国寡民的庄园主生活感到羞耻,“这一切如何了结”?早在八十年代初,他就希望能按福音书的指示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分给穷人,并身体力行,开始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逐步实行平民化,布衣素食,体力劳动。“有个时期我曾经以自己的才智、门第自傲,现在我知道了,如果说我身上有什么好的东西,那就是一颗敏感而又能够爱的善良的心。”他在《忏悔录》中说,“我们这种富豪的、博学的人们的生活不仅使我反感,而且失去了任何意义。”他决定放弃自己的利益,放弃自己的家产和版税,统统分给穷人,以求得良心上的安稳。他的这一决定让他的妻子大为恼火,二人之间龃龉不断,托尔斯泰的耳根再也难以清净。晚年,托尔斯泰还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用在烧茶、劈柴、生炉子上,为学生编写识字课本,为农民编写俄语读本……但这一切,在外人看来几乎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高尔基就从来不认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去种地、修炉灶、做皮靴”有什么必要。但托尔斯泰就这么干了几十年,他穿着宽大的农夫的上衣、一部蓬松的大胡子、满脸愁苦的形象让人印象深刻。

“这一切如何了结?”他认为“一切时代的优秀分子”都应该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人的生而不平等、人类尊严感的丧失、人性的罪、政治的恶……这一切如何了结?他不认为“暴力抗恶”是一个可选择的道路,暴力本身即为恶,其最终导向的结果仍然是一种恶。他强调“道德的自我完成”,他在1908年的日记中写道:“是啊,需要进行自我修养——我在八十高龄的今天所做的,正是我十四五岁时怀着特有的热情所做过的同一件事:自我完善。”这种“自我完善”以克服自我为中心并劝人为善,“要想使人们的状况好起来,必须使人们自己好起来……而为了使人们好起来,必须使他们越来越多地关注自己,关注自己的内心生活。外在的、社会的活动,尤其是社会斗争,总是转移人们对自己的内心生活的注意力,因而总是不可避免地会使人们变坏,由此降低社会道德水平。”他成了一个悲天悯人的、宗教教主式的人物,就像基督说的那样,“你去把财产分了,不要以暴力抗恶,有人打你的右脸就把左脸也转过去由他打,不要论断人,不要杀人……”他成了“世界的良心”。在一般人看来,这良心显得有些“不正常”,甚至有些“肥大”——看到冬天里的乞妇,那乞妇又冷又饿,“而我穿着暖和的短羊皮袄,一回到家就大吃鸡蛋!”他感到痛楚、羞愧;看到街上的雏妓被带进警察局,“而我却在一间干净舒适的房间里躺着看书、喝无花果泡的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此无法忍受,内心深受煎熬。但人们在这些司空见惯的现象里照样过他们的日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世界很正常,发疯了的只能是托尔斯泰,他说:“我知道,我是疯子。”“我在这疯人院里难过极了。”

最终,托尔斯泰选择了飞越人间的疯人院,离家出走,为自己的生命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屈从,然后解脱。他希望自己的老年能够像印度人一样离开家庭到森林里去,“任何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到了晚年都想一心一意侍奉上帝,而不是去嬉闹,搬弄是非,打网球。我也一样。”他在出走那天夜里写道:“我的做法与我这种年纪的老人通常的做法一样,即抛弃俗世生活,以便独处,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度过一生最后的时日……”他要像一头自由的野兽,为自己寻找一处干净的死亡之地。他逃到奥普京修道院后,因已被革出教门,他怕自己不被接纳。站在修道院院长居室的台阶下,他脱帽伫立,不敢贸然进去,先请人传话:“请您说一声,我是列夫·托尔斯泰,也许我不能进去吧?”院长迎出来,张开双臂说:“我的兄弟!”托尔斯泰扑到院长怀里痛哭失声……

我们今天还有这样的人物吗?作为精英集团的一部分,我们如今的知识分子还能在穷人面前以福且贵为耻,在暴力面前以怯懦为耻,在专制面前以枷锁为耻,并在自我的心灵和头顶的星空下深深忏悔自己的罪责吗?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 耻,从心,耳声,也就是说,“耻”是跟心和耳朵有关的。古人称耳环为“羞耻”,左耳环叫“羞”,右耳环叫“耻”,最初的耳环就是用来规范女子走路姿势的。人若无耻会怎么样?顾亭林说:“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若无耻,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因此管子说:“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顾亭林以为:“四者之中,耻尤为要”,而“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知耻方可后勇,只有苦苦追求,深深自责,才能完成人格的自我完善。摇笔弄舌是简单的,振臂高呼也不难做到,难的是要对自己采取行动,特别是放弃自己既得的利益,放弃已经坐稳了的位子,将自己引向那道“窄门”,这才是真正的难。这种修炼过程就像加缪所提倡的“地中海思想”:“明知世界冰冷,也要尽力地燃烧,为了美和爱去忍受苦难”。

19101120日,列夫·托尔斯泰,这位俄罗斯十九世纪的良心,黄金时代的缔造者,死在他出走的途中。死前他说:“其实……我爱很多……他们怎么……”这是他最后的话,我们可以试着将其补充完整。

【《南方周末》专栏稿,此为全文。】

冬日抒怀

11月 10th, 2010

沉默的雨降自
沉默的星辰
沉默的海
由沉默的沙
紧紧环抱

我再也听不到
那个声音
也不能再说我就是
那颗珍贵的种子
应当有人将我
播在地下

PS:本来怀着忧郁的心情写,加上标题的时候连自己都笑了:我怎么还能这么正儿八经地抒情呢。。。


落叶的时辰

10月 15th, 2010

      不是到了深深的秋天,怎么会知道一树碧无情的意思。不过,即使如此,那个“无情”还是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无情,却不知道是什么无情。最后只好说,你这样碧绿碧绿的,真是太无情了。对象自然指的是一棵在冷风中依旧绿如夏日的树木。
     我看见的是白蜡。夏日时看那些茂密的枝叶,心生荫凉;现在去看,好像是一个通身散发着冷气的绿喷泉,不敢靠近了。这当然是最无情的。明明一切都变了嘛。时间过去了,鸟飞走了,云散了。而它却偏偏一切如故。
     不过,也有有情有义的白蜡树。此时变换了颜色,绿黄交映,或者干脆通体金黄,让人温暖炫目,好像它们懂得什么。不仅懂得,而且在诉说。可是,这样的“有情”却反而让人难过了。因为它们那黄金的衣装,每一天都在凋零,一片一片地落下来,落在地上,成为亿万落叶中无可寻觅的一员。

镜中

10月 8th, 2010

红灯亮起,我停在街口

一种预感迫使我向左转头

我知道那儿有人

也在看我

的确,是一位姑娘

我们曾经见过 在别处

如今是再次相遇

她老得可真快

像一种果实度过了空茫的黑夜白天

却未能蓄积充足的糖分

以抵御寒冷和坠落

我向她报以生涩的一笑

她也笑了 将双手

插进灰色上衣的口袋

准备好过马路

绿灯亮了

我随着匆匆的人流走过

十字路口

此后的一整天都没有再见到她

直到晚上我回家

在梳妆镜里

她注视着我的双眼

对我说:

嗨,我一直在等你

回来

 

 

记录

9月 27th, 2010

今天的风很大,因此风为阳光扫清了到达尘世的路。我再一次感觉到,人生活在一个透明的容器中,这容器便是苍穹,它的底部是大地,有些已被污染,有些依旧美丽。我也再一次感到,仿佛有人在苍穹之上往下注视,在千万众生之中,将目光流连于我,看我穿过今天早晨初秋碧绿的树木,沐浴今日的初阳。我以同样的目光注视花坛里火红的月季,在清冷的大风里枝叶摇摆,最新绽放的那一朵状如玲珑的酒杯,重叠矜持。

我心绪不好,因为我没有能够将一个关于生命的谜题猜破。当思考落入俗套,思考得越多便会越加苦恼。但是,我也得原谅自己,不愿意交付出我的自由,将我完整的世界分割,并不是我的吝啬。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在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重大事情上,听到内心自然而生的声音。这个声音的力量应当超越传统、习俗、道德和亲情。我在人的面孔之间分辨,在人的行为之间分辨,在道路之间分辨,在人们嘴里说的那些话语中间分辨,难道不是为了辨认出那种能称为“真”的珍贵的东西?而一个人背离了自己的本意,还能称为真吗?

我知道自己的症结。表面上意志坚决,实则却是软弱。我在意他人的感受,尤其能体味人们在俗世生活里那些不多的盼念。不幸的是,我反对的正是这些盼念,而它们却是他们的希望。

人要老很久才死

9月 15th, 2010

昨天一整个下午读完朱天心的《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读完才知我不该看这样的书。从纸页里抬起头来,简直觉得世间万般都了然无趣。为什么女人偏要视爱情为生命,生命之意义。我常觉爱情不过是一个莫须有的词儿罢了。但更矛盾的却是,若这个莫须有的东西一旦证实为无,或证实为仅仅不过是一种动物性,就更令人绝望透顶。

“人要老很久才死。”这是朱天心的感慨。因为人老珠黄爱情也不复存在。爱情需要最基本的物质条件,更白一点,肉体的条件——这大概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罢。可扪心自问,我多么厌恶衰朽的身体,有一种腐败的味道——不论灵魂是不是芬芳。所以老很久才死,真真是一种悲剧。日本人喜欢樱花,终于有贴心的理解了。

今日又去例行一年一度的体检。在这样的心境下,更觉是一件荒谬事,简直难以忍受了。人到底难道只是一种动物吗?还是一种批量生产的机器,要定期的检修?这到底是谁发明的鬼玩意,没病找病?但也有人羡慕,你们单位真好云云。

更荒谬的是,别人转来一篇大概是北大最近出家的什么人写得一篇论爱情的文章。素日看那些道理并不觉得可厌,或者还能赞同,今日一看,心里烦极:一个出家人,那么叨叨作甚?全不似出家人的样子!一个动不动就要讲道理的人,多可怕,何况还是个出家人!因为生老病死是全无道理可讲的呀!

总之我现在看什么都觉无趣又荒谬了。但现在又不似从前,决定做不做某件事,常有两种力量左右:自己的意愿和自己的义务感。过去常听母亲说:这也是我的任务。现在忽然发现自己的人生也有了逃脱不了的任务,像野地的马被缚住了缰绳。

完成这个任务之后,我还是我吗?当初我何其勇敢来着,自以为懂得了圣经里所说的:一粒种子若是不落在地里死了,便是一粒,若是死了,便结出许多籽粒来……

我是真懂了吗?或许懂了还不如不懂得好呢。
我多怀念你,月亮地里的狄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