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去种树吧!

11月 20th, 2009

种树:林生祥

种给离乡的人
种给太宽的路面
种给归不得的心情

种给留乡的人
种给落难的童年
种给出不去的心情

种给虫儿逃命
种给鸟儿歇夜
种给太阳长影子跳舞

种给河流乘凉
种给雨水歇脚
种给南风吹来唱山歌
……

我打算把这个放在下期的扉页上。希望更多的人听到这个痴迷缠绕的曲调。

纪念乌村的第一场大雪

11月 12th, 2009

     初雪

 

乌村的早晨向来是宁静的。但这一个早晨似乎更宁静一些。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完全地将它埋住了。

村里的人都感到疑惑,怎么刚刚过完秋天,雪就来了呢?去年,前年,都是干旱得土里生烟,一直盼到来年春天也盼不到零星儿的雪花呀。可是今年,许多草叶儿树叶儿明明还绿着,雪就来了。常言说瑞雪兆丰年,但这样的雪,让人心里害怕,恐怕世界要发生什么大变似的。

不过,不管雪下得多大,不管大人可以在暖呼呼的房间里烤炉子,小学生们却照样是要去上学的。住在乌村的小姑娘琪琪也是一样。实际上,琪琪可能更喜欢在这样的大雪天去上学呢。她去年夏天在邻村的小学报了名儿,今年是正式的小学生了。

小姑娘琪琪在乌村已经生活六年半了。这就是说,自从她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也许有人说,小孩子的生活不叫生活,这未免有点不公平。不叫生活又叫什么呢?这些话都是那种长大后就忘了自己也有小时候的人说出来的。不过这也提醒人们,小孩子的生活和成人的生活的确有不同之处。小孩们不但是生活,同时也是在生长。

如此,我们就可以说,琪琪在乌村已经生长了六年半了。如果在山坡上能找到一棵和她同龄的小树,那棵小树肯定已经是枝繁叶茂了。但琪琪仍旧是个丁点儿的小姑娘,感觉上比拇指姑娘大不了多少。可是如果你在六年前见过她,一定也会觉得她很了不起:长得真快真好啊,已经是有模有样的小学生了!

小学生琪琪在这个大雪的早晨要去上学,实在是有点为难的事。

首先,外婆一打开屋门,就惊叫起来,院子里的雪足足有两尺来厚!这大概是琪琪身高的二分之一吧。到底是叫还是不叫琪琪起床呢。这么大的雪,也许学校会放假呢。外婆在心里琢磨着。不过,外婆又想,如果学校照常上课,琪琪迟到了肯定会不高兴。那么还是像平常一样叫她起床吧!

在叫琪琪起床前,外婆决定先把院子里的雪清理一下。完全清理是不能的,只能在院子中间的雪地里挖出一条小路来。外婆先用铁锨把雪往两边铲,再用扫帚把残雪清扫干净,露出棕红色的地面。那地面似乎在冒着哈气。

外婆想,应该先扫出一条去茅房的路来。这是最最重要的。因为每个人早上起来,必定是要先上茅房的。之后要再扫出一条通往大门口的小路。

外婆一面计划着,一面扫雪,天慢慢地亮了。天亮了,太阳却没有出来,依旧是灰白的阴阴的天。低低的云垂着,像是发了霉的棉絮。东南方每天太阳升起的的墨绿的小松林被大雪覆盖住,只看得见一条条树木的腿,站在雪地里。

外婆把两条路都开辟好后,回到屋檐下,一面跺着棉鞋上的雪,一面喊琪琪起床。外婆想,也许一会儿就会有学校的电话打来,不过为了保险,还是让琪琪先起床吧!

在这样大雪的早晨,麻雀从屋檐上飞到院子里的竹丛上,扑棱着,叫着,雪花翻飞。小学生琪琪正睡得人事不省。

琪琪,快起床啦!外婆放开了嗓门儿,随着她的喊声,牛魔王一样从嘴巴里哈出来一股长长的白气。白气扩散着,向上飘着消失了。

小学生琪琪在远远的梦里,听到了外婆的喊声,但她以为那是梦里的外婆在喊她,于是她也在梦里答应着,并没有睁开眼。

快起来啦,琪琪,快来看看下好大的雪!外婆继续一面喊着,一面掀开门帘进了琪琪睡觉的房间,带进来一股清冷的雪地的气息。外婆打开了琪琪床头的开关,灯亮了。

琪琪睁开眼,看着站在床前头上蒙着方巾全副武装的的外婆,像是不大认识她一样。

外婆的大手去掀琪琪的被子了。琪琪立刻清醒过来,但是她一掉身子,泥鳅一样钻到了被子的更深处。

快呀,外面下好大的雪!外婆说着,坐在了床沿上,翻烧饼一样用手把琪琪拨了过来,同时把要穿的衣服拿到她面前。

小学生琪琪不得不撅着嘴起床了。被窝里真温暖啊,那种温暖又柔软的感觉牢牢地拽着琪琪,她被黏住了一样。琪琪哭丧着脸,从被窝里费劲儿地钻出来,慢吞吞地不清不愿地穿着棉袄。
    外婆有点儿不高兴了。琪琪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谁得罪你了?!
   
琪琪低着头系棉袄上的扣子,头发在被子里拱得乱蓬蓬的。她没有搭理外婆。

不过,这个外婆可没那么好欺负,她一点儿也不比琪琪省油。她转身走了。琪琪明白外婆的意思,外婆在她第一天上学时就告诉她,琪琪呀,你要自己起床,你的学可不是给我上的!

外婆去了厨房,在那里丁玲咣当地给琪琪准备早饭,好一顿忙乎。这时,琪琪进来了,光脚踩着棉鞋。但是外婆没有看到她光着脚,以为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很高兴地招呼她。

早饭马上好了,你先洗脸吧!脸盆里是热水。外婆说。

琪琪好像又恼怒又委屈,她站在厨房的门口质问着外婆:我的袜子呢?我的袜子怎么找不到了!没有穿袜子怎么去学校!
   
外婆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一听琪琪这么质问她,顿时也来气了。她义正言辞地说:琪琪,你把袜子交给我了吗?你现在来问我要?昨天晚上你脱哪里了就去哪里找嘛!

外婆的语气,顿时让琪琪眼泪滚滚而落,变成了一个小泪人。琪琪没有想到在外婆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是她依旧不甘心地嘟囔着:我昨天把袜子脱到沙发上了,怎么现在没有了?
   
可是外婆比琪琪更理直气壮:不是告诉你自己的东西要放好吗,我又不负责给你保管!

琪琪无奈地流着泪,赌着气,到沙发跟前找袜子去了。一会儿,她穿好了鞋子袜子,抹着脸上半干的泪痕,又来到了厨房。

吃饭吧,吃完饭再洗脸。外婆说,依旧板着脸,但是就像云缝里的阳光一样,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慈祥。家里没有人能比琪琪更善于捕捉这种微光了。她乖乖地坐到小桌子前,把早饭吃了。然后洗了脸。然后背着书包出了门。
    外婆暗暗期盼的电话铃声一直没有响。

好大的雪呀!琪琪站在屋檐下惊叹,好像立刻忘了刚才跟外婆的龃龉。

世界怎么会一下变得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呢。院子当中的李子树又开花了,比春天开得还要繁盛。西边的石头墙上摞着快两尺高的雪,松鼠再也没法在上面偷偷地跑了。在高高的白杨树上,喜鹊的窝看上去还是黑乎乎的,不过如果它们没有给窝搭个顶儿的话,现在恐怕要被雪落满了。

琪琪高兴得不得了。她六年多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呢。虽然有的人五十多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但未必像琪琪一样高兴。比如外婆。这样的雪,让外婆又喜又怕。一般来说,冬天下大雪总是好的,但如果太大太大,恐怕就不那么好了。

琪琪在屋檐下站着,好像在沉思一样,小心翼翼地走在了外婆扫出来的小路上。路两面堆积的雪几乎要和琪琪一样高了。

外婆也站在屋檐下,她心里的疑惑不得不说出来了:这么大的雪,学校会不会放假啊?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呢?

外婆这是在跟琪琪说呢,也是在跟琪琪商量。但是琪琪好像没有听见外婆的话一样,一直走到了外婆扫出的小路的尽头。

琪琪的外婆住在乌村的最高处。琪琪站在小路的尽头,往前望去,她看到整个乌村变小了,一个一个的房子,像是小动物,在雪窝窝里趴着,睡着了,还没有醒过来。琪琪面前的水泥路,也被大雪覆盖着,是一片平平整整奶油蛋糕一样又蓬松又柔软的积雪。一个脚印也没有,就像这里从来没有一条路一样。

此时的世界是多么完整啊!琪琪出神地站着。

这时外婆在屋檐下又喊,琪琪,我送你去送上学吧!

琪琪回过头来,冲外婆摆摆手。然后转过身,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一脚踩进了无垠的雪中。

神秘

11月 12th, 2009

      有时我完完全全地忘记了,生活是神秘的。我把它简化为了一堆琐事,而后在这些琐事里烦恼,像落水的人拼命跟一棵稻草较着劲儿(可是,抓住一根稻草和抓住一块木板,又有什么太大区别呢?)
       但是有时候那种神秘突然显现出来,像是蒙面人哗地扯下了黑面罩,我好像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呢?也许是看见了,我们自己的存在,就像是大海上的漂流瓶,或者是一个深渊中正在坠落的物体。然而深渊和大海也是一种有限的想象,因为我们无法想象那种完全没有边际、没有形状的空间。而我们自己就身处其中,无着无落。
      这样反过来看,具体有限的事物,对于我们自己来说,反而是好的。粮食,房屋,原本都是好的。人希望住在舒适的房子里,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因为有限也是无限的起点。我记得,姨妈打开后院的门,给我们看那里的果树和一丛一丛粉色的雏菊。我想那就是让我在虚空中感到实在的事物。
      但是,现在,有限变成了限制。城市中的房子像是蚕虫的茧,只有到变成鬼魂,才能像蛾子一样从里面飘出来。
      我曾想,人应该不断探索自我的边界,去拓展它使它开阔,但现在我也想,人还应该巩固自己的边界,使它稳固有序。我知道很多人并不这样。但这就像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民情不一一样,是自然的事。即便我知道是这样,在我的想法和行动之间,也还有很大一条壕沟。
     于是生活变成了不停地掉在沟里,再爬上来的过程。
  

翻,还是不翻

11月 9th, 2009

    看到子曰上面的“生命不息,翻a墙不止”,想起周六刚刚爬过的长城,记如下。

    凡我筹划的事,很难有做成的。凡能成行的,十有八九是即兴而为。
    话说上周五我忽然觉得这个周末非得出去放风不可,于是开始找人。没有想到很顺利地约到了亚男及其家属。我计划的是去箭扣,那里的冷风沁人心脾,在这个值得纪念的立冬之日,此行一定更加有意义。但是,因为天气大雾的缘故,我们行至半途,改道去了没有任何悬念的慕田峪。
    故事就是从上山前的预备工作开始的。这就是,有的人认为上山了再上洗手间也不迟。于是我们就开始爬山。爬啊爬啊,刚刚来到长城上面,有的人就提出了问题:这儿哪里有洗手间啊?众人皆倒。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先一直走到了长城的东头,一路上寻寻觅觅,没有找到。这样我们折回头来,又一直走到了最西头,依然没有找到。虽然其中有一处公厕,但已被关闭。
    本来有的人体力是不错的,但是因为身负重任,所以一直显得不在状态。于是我建议他“翻a墙”,直接到山坡上去把问题解决掉。这样大家就都轻松了嘛。可是他像个严谨的小朋友一样就是不肯,并号称没问题了,不用太担心。
    想想看,我们在长城上溜达了四五个小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期间,有的人和雅男说起了如何“翻a墙”的技术性问题。雅男说,若不翻a墙,有些东西是看不到的。而我想的是,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是这时,我意识到我们正走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the great wall”上面。
    翻,还是不翻,还真是个问题。
    之于我,我还不会在网络上翻墙,目前也还没有兴趣去学习翻墙术;但是如果是为了响应“the call of nature”,我会毫不犹豫地从“the great wall”上翻下去,没入山林之中。

【注:竟然有敏感词汇!!!太邪门了啊!!!】

片段

11月 8th, 2009

    在我的右边,大海在闪闪发光。早晨是阴天,现在是下午五点钟左右,云破日出。汽车在公路上飞奔,在拐弯时,我感到身体受到一股力量的控制,推着我倒向坐在我身边的人。一路上,我尽力保持着平衡,把脸朝向右面的车窗。我几乎是眼睛不眨地盯着那片银亮的无垠的水面。多么美丽的大海,我亲眼看见了它。
    在大海与柏油路之间,是一道长长的斜坡,长满了今年夏天的青草。此时天气刚刚入秋,这些草木依旧像夏日一样葱茏,但已沾染上了日落的气息。眼前闪过一个一个镜子一样的水塘,波光粼粼。这是本地人进行人工养殖的池塘,池塘既与海水相通,又独自形成一个小小的静止的湖泊。在这些小湖泊上,有白色的水鸟滑落下来,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好像某一个二分之一秒钟的事,我感到光倏忽改变了颜色,在浅淡透明的金色中,调入了暖暖的黄。天地因此也忽然换了一种样子。大海依旧在我的右边远远地闪着亮光,但颜色变得浓郁了。在有夕阳铺陈的水面上,是锦缎一样波动的异彩,而更多的地方则在慢慢地转入黑暗。我依旧死死盯住海面上正在下沉的夕阳。我本能地觉得,也许在我凝神贯注的视线里,这些美丽的景象不会消逝的那么快。我像个小学生一样,想把这一切在脑海里都默记下来。 
    以后我们再来这个地方吧。骑着自行车来。我说。 
    如果我不是这样坐在一辆飞奔的汽车上,时间也许不会过得这么快吧。

白水

11月 4th, 2009

去年听到的白水,很激动很激动。
今天听云帆传过来他的新专辑,依旧如此。
他能把人听痴了吗?能。反正我听时,仿佛魂魄被摄了去。
我真喜欢他用方言读那些古诗,就像那些诗是刚刚生出来的一样。
还喜欢他唱的李商隐的诗。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好像是雨把死去的枯树叶打湿了,那样浓郁的味道和潮潮的气息。
若不是他那样唱啊,我哪里知道这个诗这么好。
我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地属于他所唱的那些东西。

XXX

11月 4th, 2009

“在人民完全无权参加政府事务的国家中,人民变成冷血动物,他们迷恋金钱,不再热衷于国家。人民只会为某位演员而狂热。他们并不为政府分忧,也不关心政府有何种打算,而是悠然地等着领薪金。”据说是孟德斯鸠说的(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翻译成这个样儿,好像是斑鸠的某个特殊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