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
5月 7th, 2009
今天早起,感觉真是好呀。若是能天天如此,岂不成了神仙。
5月 7th, 2009
今天早起,感觉真是好呀。若是能天天如此,岂不成了神仙。
4月 29th, 2009
在将房子搬空的下午,阳光和上次搬家时一样,出奇的明亮。怎么,在这半年中,我从来没有在这所房子里享有过如此这般的阳光呢?只能在临走的时候,在它照耀的空荡的客厅里,站一会儿。这是下午四点钟左右的落日,从朝西的窗户里斜照进来,像一个巨人,弯下他的腰,探进头来。可是,多么抱歉,我们要走了。
我设想过那样的生活。像安徒生一样,他只有一个手提箱,装着他的全部行李,租住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小阁楼上。从理智上,我坚持认为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我并不真的需要。可是搬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还远远没有安徒生那样通达的智慧和心怀。搬家的时候,我本能地想带走属于我或者目前属于我的每一样东西。从路边捡来的一截木桩、空的酒瓶子、物品包装盒、干枯的花束、旧的纸灯笼。这些离奇古怪百无一用的东西,我总也舍不得扔掉。在一个新的环境中,它们的在场,哪怕只是被打包藏在角落里,也会像卫兵一样,迅速建立一个属于我的疆界,带来一种熟悉安全的气氛。举目望去,美人兔在暖气片上,剪刀手爱德华在墙上,小鱼在窗台上,一切都很好。
又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一个国度,那里的人们的语言或者说抽象思维很不发达,每天出门时,他们都要在身上背一个很大的布口袋,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比如当说到“苹果”这个词时,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来表示“苹果”的意思。在我们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呀;可是在这种稚拙的方式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物品的依赖,也许正是因为我也对更高的“语言”一无所知吧。在那种“更高的生活的语言”中,我并不总需要随身携带着那些越来越多越复杂的物品,而只要我自己就足够了。只有一只手提箱的安徒生,也许就是不多的、精通这门语言的人吧。
然而现在,我很难克制自己的愿望:一种作为主人以及建立或恢复秩序的愿望。于是每一次搬家,都像是一个国家的举国搬迁。小到一颗纽扣,都不忍丢弃。因为我尚且有这样的忧虑:如果有一天,倘或我恰好用到了纽扣,而我的布口袋里却没有,那该如何是好呢?
4月 28th, 2009
“夜晚静寂,菜园里却很热闹。洋葱、萝卜和番茄都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只是空想。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4月 24th, 2009
读塞林格的短小说《抬高房梁,木匠们》,前面啰啰嗦嗦、不胜其烦地讲着些琐碎事儿,好像是考验人的耐心。然后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站到了悬崖边,它的深度或者是高度,令人晕眩。这才恍然悟及,自己一直被作者引领着,虽然大睁着眼,却像盲人一样一无所见。
有一个故事,大概是说,一个晚上,有一个人去投宿,进屋前,把他的马栓在了院子里的一根柱子上;第二天早晨,他却四处也找不到自己的马。这时有人指给他看,在教堂的尖顶上,有一匹马,当然就是他的马,正在那里挣扎着踢腾着四蹄。这是一个多么怪诞而奇妙的故事。之所以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与读塞的小说的感受有点相像:如此的寻常与不寻常。
事关幸福,说的是这篇小说的内容。塞林格的理解与表达,令我只能叹为观止。有人说他炉火纯青,每读一篇他的小说,我都会想起这个词。以后只要有人提到这个词,我恐怕首先想到的就是塞林格。
4月 20th, 2009
那个时刻就要降临,
而她全不知晓。
路过一片四月的绿草地,
她终于听到那个奇异的召唤:
来吧,到这里来。
犹疑着,她一直走到草地的中央
平躺下来,阳光洒在她的脸
和伸展的四肢上。
近来,她的胳臂和腿越来越细,
肤色也逐渐加深,
仿佛全身流着黑的血,
——不过这就要变成真的了。
十分钟之内,过往的人也许会看到
那儿,草地的正中
一位疲倦的姑娘正在休息,
她的脸被绿草掩映;
十分钟后,草地空空
好像她已起身去了别处。
然而没有,
她已完成了古代传说中的变形,
如果不是从绿草丛下,
透出一缕苍弱的白光,
没有人能发现她。
曾经她在何其辽阔的天地中
寻找着自由,充满渴念,
如今这里只有
一株白色的风信子
放弃了人的言语。
昨日在校园见L。沉默多与言谈。人各有道路,然而我的心却总欲与她相近,她所遭所遇,总有切肤之感。大概这也是人世难解的缘分之一。
4月 19th, 2009
有些人的生活既对自己有意义,也对朋友有意义,乃至于对世界也有意义。这样的人被希望所鼓舞,靠欢乐所支持。在想象中,他们洞见未来的事物,并窥视出把未来变成现实的途径。在私人交往中,他们的心从不被忧虑所抢占,以免失去对他人的爱心和尊敬,就像免得失去别人给予他们的爱和尊敬一样。他们只顾把爱心和尊敬无私地奉献出来,却从不刻意地追求回报,但是报答仍会自动地回馈他们。在工作中,他们的心从不被竞争者的妒忌所缠绕,而只关注必须晚上的事务。在政治方面,他们不把时间和热情花在捍卫本阶级或本民族的不公正的特权上,而是旨在把世界建设得更幸福,让这个世界少一些残忍,少一些贪婪的争夺,多一些不被苦恼压抑、羁绊的完整的人。
《罗素:应该创造怎样的世界》
我习惯把自以为精彩的片段读给人听。大概是因为我心中有强烈的唤起共鸣的愿望。然而我所要求的共鸣并不过分,因为它的对象不局限于我的私人情绪,而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需要共同努力方能完成的某项事业。就像身处于一个报数的行列中,我要把自己的数字大声喊出来,传递到于自己临近的那一位。这是我所能切实感受到的一项职责。
譬如上面那一段话,我追问朋友是否相信如其所说,确有其人。这是无需考证事实就可以做出的一个回答。它的答案不在于事实上是否存在这样的人,而在我们自己是否相信存在这样的人。如若我们相信,我们就接过了号令,并将转化为我们的每日的践行。或许它并不是那么显著,但一层细小的波澜与无端的怀疑肯定会决然不同。
我断然相信有这样的人。或者我相信在许多人的身上都隐藏着上述那些品质。这些品质未必需要一个多么非同寻常的历史性时刻以彰显自身;实际上,富有这些品质的人,更多地隐入到了生活的海洋中,表现的更为谦逊、忍耐和卑微。夸张、炫耀、标新立异与他们绝无关系。
于这样的人,我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时刻能感受到来自他们的温润的光辉;而另一方面我也愿意将自己的敬慕给予那些“战斗式”的朋友。他们同样能赢得我的尊敬。在我的心中,他们并无本质之不同。
4月 17th, 2009
越是不容回避权威性,就越是需要尊重他人。一个人只要想做到教育有方,想使孩子成长为有才干的重要人物,他就必须彻彻底底地充满了尊重精神。那些提倡“机械化生产铸铁体系”的人们——改革者和保守分子——试图把人类精神强行注入军国主义、资本主义、费边科学社,以及其他一切牢笼之中。这些人所缺少的正是对他人的尊重。在教育领域中充斥着政府部门发布的规章制度、庞大的班级、一成不变的课程、不堪重负的老师,以及一定要生产出水平完全一致的能说会道的庸才。凡此种种,唯独缺少对于孩子的尊重,这几乎成了普遍现象。尊重他人是需要想像力和必要的热情的;特别是对于那些取得了些微实际成就和有权力的人来说,尊重他人就更需要想像力了。孩子是弱者,而且有些肤浅愚笨;而教师是强者,并且在各方面都比孩子更聪明。由于儿童外在的弱势,不尊重人的教师和不尊重人的官僚,动辄就会蔑视孩子。他认为,塑造孩子是他的责任。在想像中,他将自己当作一个拿着泥土的陶器匠。于是,他把孩子捏成某种不自然的形状。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形状会坚固起来,并且产生出紧张和精神上的愤懑,滋生出残忍和嫉妒,而且孩子长大后会认为,必须强迫其他人也要经受同样的扭曲。
具有尊重感的人则不认为塑造青年人是他的责任。他感到在所有生物中间,特别是在人类中,最重要的是在孩子里,存在某种神圣的东西;它捉摸不定,无以限量,具有某种个性,又神奇珍贵;生命的真谛由此孕育;断然的沉默体现了与世界的奋争。在孩子面前,他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自卑——这是用任何理由都不易抗拒的惭愧,然而它比起许多家长和教师油然而生的自信心却更接近明智。孩子们外在的无助和对于依赖的呼吁,使他产生了托付人的责任感。他的想像力为他展现出孩子可能发生的变化:孩子或是变善,或是变恶;孩子的进取心将如何得以发展,或是如何遭到挫折;孩子的希望将如何必定变得黯然无望,生活将如何渐失生气;孩子的信任感将如何遭受打击,活泼机敏的欲望将如何被深沉阴暗的念头所取代。凡此种种都使他渴望站在孩子一边,在儿童自己的战场上助其一臂之力。他将为孩子提供装备,增添力量。这倒不是为了国家或没有人情味的当局从局外提出的目标,而是为了孩子在茫然中的精神求索。只有感受到这一点的人才能发挥教育的权威作用,并且不会违背自由的原则。
由国家、教会,以及从属于它们的庞大教学单位所实行的教育,恰恰缺少对于人的尊重精神。教育所考虑的问题几乎从来不是小男孩小女孩,也不是少男少女,而差不多总是想用某种形式维系现存的秩序。就个人而言,教育几乎只抱有世俗的成功观——赚钱和高升。在青年人面前,教育提供的观念是那么平庸,无非是教人学会往上爬的技艺。除了少数罕见的教师外,无人具有足够的勇气能够突破束缚他们为之工作的体制。几乎所有的教育都抱有政治动机,目的是在同其他集团的竞争中,加强某一集团、某一国家、某一教派或是某种社会的力量。从主要方面而言,正是这一动机决定了教育的主题,决定了应该提供哪些知识、压制哪些知识,并决定了学生应该获得什么样的精神习惯。在帮助内心精神世界的成长方面,教育却几乎无所作为。事实上,在精神生活中,那些受教育最多的人往往已经萎缩枯败,毫无进取之心,用刻板机械的态度取代了生机勃勃的思想。
摘自罗素《论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