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步行,慷慨地说了一路的话。所谓慷慨,就是平时我都巴望着某人能先开金口,听他讲一讲他以为有趣儿的事儿。特别是昨晚讲座结束时,我很想听听他的想法,但仨人都饿绿了眼睛,实在无法组织好语言。
于是早晨,从他蹲在马桶上起,我就隔着门开始发表演说。出门,走路,都没有消停过。从和小鸟有关的事情,一直讲到了小时候邻居们的生活和性情,以及春秋和战国时候人们之间打仗有啥不同。这中间的跳跃,简直像梦境中场面的转换一样不可思议。然后又从“文明”这个词儿,说到了学校读过的书,想起了那个叫阿诺德的英国人(脑子里还闪过了去当老师的念头,没讲出来),又回顾了前几天他问的某个学者的问题(我现在不好意思说他的名字,因为我自己不太了解,说出来有点吓唬自己)。到了各自走的路口,似乎还有好多没有说完。这么一番话下来(主要是我自己说),发现心里冉冉升起了一股热情,想读的书有好几本:《左传》《战国策》《文化与无政府主义》(复习)《疯癫与文明》。也许这些书看完,今天早晨我所想和所说的就是另外一种样子。而现在,我说过的旁边打满了疑问号。
为了表达我的愉快和感激之心,我还插入了窗边的小豆豆是如何跟校长一口气谈了4个小时的话的故事。的确,我常以为我这样的滔滔不绝是很少人能够忍受的(好在,这种情况在我也并不多见)。
到单位,开机就看到颠儿的留言。被好朋友想念是多幸福的事呀。我去年就计划去找她,未遂,现在又是新的一年,想做的事情就开始做吧。“别人看到你老了,我看你却是少年。”——这个话,昨晚冒上心头,送给我的已不在一处的好朋友们,也送给在我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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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不觉中又读了一遍岩井俊二的《情书》。记性不好了,却有这样的好处,读到最后才能完全回忆起来。电影也已经看过,光影声色,如今在脑海里早已混淆成一片,仿佛回到了它们未被创作出来时的混沌。不过,我已不为这样的忘却感到焦急,忘却就忘却吧,你不会记得每一次风是如何吹过你的,可它们肯定已经留下了痕迹。
难忘的是一些似乎不大重要的东西。譬如藤井树这个名字。在我读过的有限的日本文学作品中,人物的名字是让人神往的一部分,山川草木,皆可以为名,有人住在河上,有人住在井边,有人在家里排行老二,有人在田野里散步,似乎他们个个都是桃源中人,纯真自然,与繁复虚夸的都市文明全无关联。黑柳彻子说,她的父母喜欢“彻”这个词,因此这个“彻”成了她的名字。虽然这个字小学时候我大概就认识了,却直到这时才感到到它的含义是如此不同凡响。平常它淹没在句子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词汇,甚至不能单独使用;可是,作为一个人的名字,它独立而深刻,仿佛是它主人人格精神的概括。一个美好的名字,对一个人是一种鼓励,一个方向。在这件事情上,让我们怎么反观呢?我们是从俗如流的民族,并以此为人生的乐事。
还看了一部日本的电影《黄昏清兵卫》。这大概是我还不会那么快就忘记的电影,因为它太好了,仿佛出自天然,令人无从评论。记得看完顾长卫的《立春》,心里觉着难受,但又讲不出来究竟如何,是共鸣又不完全是,是同情又不完全是。如今回头来看,似有所悟:王彩玲的性情是多么扭曲。唱歌的天赋带给她的不是快乐,而是痛苦。而这种痛苦,不过是虚名未得的痛苦;她本应拥有的由艺术而至生命本真的欢乐,却颗粒未获。如果一个人认为他的才华就应该得到承认,世界人就应该给他鼓掌,万事有备于他,这岂不是一个笑话,活该该冤屈死了算料!
而在《黄昏清兵卫》中,井口清兵卫可谓人中之杰,明治维新之前,世事动荡,充满晋升扬名的机遇,这一位老实人却兢兢业业,当着管理仓库的小职员,宁可编蟋蟀笼子、种地清贫度日,也不会想着去谋求升迁的机会。他的心中,似有岿然不容撼动的东西,如他自己在决斗中绝不会输给对手。在世事的变换中,一些人因敢于突破而使人敬佩,一些人则因能够持守而值得敬重。井口就是后一种人,作为一名武士,武士道的衰落,只是他身外的流变,且似乎使他的形象更为清晰。安宁,本心,尊严,以及极少流露却自在自然的对生活的爱。他有力地驾驭着他的人生,尽管几次险象环生。一次,井口和朋友在路边谈话,事关生死,像是一次诀别,二人说出的话来却是寥寥几句;远处是轻云一样停泊在半空的一树樱花。
但我并无意责难《立春》,相反,它太真实,抓住了太多人内心焦躁不安的精神。王彩玲的落魄,单方面地去谴责环境是可笑的。失神,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是我们自己而非别的人构成了它。任何一个世代置于个人肩上的重量都是一样的,而我们不应该过一种推委的不能承当的人生。
末了,想起朋友的话,人生是一场谨慎的冒险。听上去很像是井口的风范。我是言大于行的人,夸夸其谈的时候很多,而他似乎正反过来。虽然有时未免沉闷,且常常是一瓢冷水,但也很值得欣慰,因为熄灭了我的急功近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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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溶于水而水有咸味,我的心也溶解了它的晶体结构,在繁琐的生活中。
每当想拖出泥坑中的那只脚,另一只就会陷得更深。奇怪的是,仿佛这是出自我的情愿。
但果真有人情愿如此吗,情愿故意将烦恼加诸他人或凭空地使自己不快乐?
就我的性格而论,如果我是个国王,一定亲临我的每一个小镇;
如果我是个农民,一定会除掉田里的每一棵草;
如果我是个家庭主妇,一定严密地监管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如果我是个小学生,一定会把a写上50遍,即使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它。
这是一种笨拙的应对世界的方式。这我知道。
但我们不要再空空地谈什么改变了。
只要我们不互相制造麻烦——说得好像我们彼此是路人,路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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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乡的寒夜
一阵风摇动星空
星星们重新排列:
在天穹的西部
一个起伏的小段落
尾部叠句闪烁
一颗星镶嵌其中
如用旧的词汇
放出全新的光芒
一句箴言,在正头顶
引领着整个夜空的秩序
紧绷的光线 彼此碰撞
构成它内部回响的音韵
而在最偏远的北方
那个孤零零的
几乎被遗忘的标题
如命运的入口
等待着走向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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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是如何变成话痨的。
也许这也是成长。直到烦自己烦得不行,开始自弃。
看起来都是在做无用功。事实上也可能是。
但是,谁说了都不能算。
精确,模糊。
爱不能精确到小数点,爱是小数点后的无限不循环。
一个神秘的、像是不存在的数。
最恐惧的事是什么。
直到它发生,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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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昨晚那一番话感到羞惭。
世上每一个称呼都不是凭空而来,而我却认为已经完成了它。
但是,我觉得这一次并没有错。我一直凭着本性而行的事,却未必见得是好。
一个人的成长,也许不是内心有多倔强,而是他或她与世界交汇的部分,他如何应对。
囿于自己的内心,如果每一个人都如此,世界固然可以变得无比简单;
但那不复是我们的世界,因为不再有“我们”这个包含着“共同”属性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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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了通州。骑着燕燕的美利达,无论是在熙攘的大街,还是人迹尚少的林荫道,我一直没有敢放开车速。更可耻的是,在一个大下坡,竟然捏了车闸,该拉的风一点儿也没有拉起来。
倘或生活就是一场自行车赛,该有多好,我不在乎得最后一名,只要能骑在那种行进的速度和自由上永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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