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小城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不高的土墙,南北走向,把城市对等地分成东西两半。墙脚下的草丛里夹杂着零星的野花,啤酒瓶盖儿,褪色的商品标签和孩子们遗落的彩色玻璃球。有时会有乞丐靠墙坐着,懒洋洋地一边晒太阳,一边照料自己的营生。由于大规模的城市改建还没有开始,这座土墙既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也没有造成什么事故。
一天,从城外来了一个流浪的人。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程,疲惫不堪。当他走到这座土墙跟前时,他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这时,太阳刚好照到这座土墙上,没有风。为什么不坐到上边,顺便看看这座小城的风景呢?流浪的人为自己绝妙的主意得意异常,手脚利落地爬到墙头,坐了下来。
一切都像想象得那样美好。流浪的人把两只脚从墙头上搭拉下来,左右左右地摇晃着,像两只钟摆。小城的人全不注意这个举止异常的陌生人,偶而有人瞥他一眼,也快就把目光移开了。他们看不见我,流浪的人想,越发地得意起来,竟然忽然觉得自己是坐在天国的台阶上,脚下是一片喧闹的人世。一个受过伤的士兵从街上走过去了,他挺得笔直的胸膛和残废的右腿保持着艰难的平衡;一位姑娘,头上蒙着纱巾,像小鸟一样一跳一跳地赶路;一个刚刚与人争吵过的胖乎乎的老头子,像一柄通红的烙铁,咝咝地冒着白烟……
坐在土墙上的人入了迷,他的脑子被对这座小城来往行人的猜测装满了。只有我看清了他们的命运,他们真是一群一无所知的人。他在心里想道。像一个家庭妇女孜孜不倦地缠毛线团一样,他把自己所猜测到的别人的命运一个个连接起来。线头很快不见了。开始时这个线团还可以拿在手中;渐渐地线团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重,他不得不把它抱在怀里,艰难地转动。最后,他一动也动不了了。当然,这一切别人都是看不到的。
骑墙人抱着别人的命运缠起来的大线团,在墙上坐了三天。第四天中午,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了不同的想法:我抱在怀里的这些个命运,不过是同一种命运罢了,它们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他无比沮丧,难过得要哭起来。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怀里的大线团消失不见了,空空荡荡的。他舒展了一下双臂,觉得自己重新获得了自由。他对自己说,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座城市对我再没有任何新鲜可言,我要到别的地方去。一边嘟囔着,他一边下定决心从墙上爬下来,继续自己流浪四方的生活。
意想不到的是,世界上最难的难题出现了。他应该从墙的哪一面下去呢?如果他还记得自己先前是如何爬上去的,问题也许就简单了许多。但他现在什么都忘记了。
从根本上说,从墙的东边下去还是从墙的西边下去,完全无关紧要,因为世界并没有由此被划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不,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轻率地作出决定,骑墙人想,我必须首先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一个可靠的理由。于是他在墙上重新坐了下来,摇摆着双腿,开始对城市进行新一番的观察。
第一天,墙东的城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骑墙人非常高兴。毫无疑问,我应该从墙的西边下去。他兴冲冲地蹲到墙上,准备一伸腿,扑通一声跳下去。但是,他忍不住又想到,不,问题没有这么简单,我得再仔细考虑一下。不,不对,按照几率来讲,西边的城市将会有一场交通事故正在酝酿中。难道这不是更可靠的理由吗?也许我跳下去就正好撞上它,也许我就是刚才那个头破血流的人……骑墙人像一面破旗一样有气无力地耷在了土墙上。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西边的城市就有人在洒水和清扫街道,还把整盆的鲜花摆到小广场上。啊,一定有什么美好的事情将要在西边发生。骑墙人的心中又一次被希望鼓动。是该下去的时候了。他对自己说,但随后就改变了主意:不,还是这里好,整座城市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位置了,不用动弹我就能把事情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这么想着,骑墙人变得耐心起来。果然,将近中午的时候,在西边的小广场上开始举行一场婚礼。大概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婚礼,来看热闹的人特别多,看到很多人在下边翘首以盼的样子,这个坐在墙上的人得意万分。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清那位姑娘有多漂亮,其他的人只能看到她的裙角或头发……但骑墙人忽然悲伤起来,说真的,为什么我还要到西边的城市去呢?既然她已经在举行婚礼了。那么东边呢,东边当然也不行,既然那里他连一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
第三天、第四天都照样地过去了,一直过了十年。他在墙头上看到过上千起大大小小的事故,几百场婚礼,几十个胖老头怒气冲冲,十几个伤兵拖着残缺的身体经过大街。但没有一次,能给他一个可靠的理由,让他下定决心究竟从墙的哪一面跳下来。
一天,城市里的人忽然想起这堵墙来,要把它拆掉。他们扛着铁镐和铲子来到土墙下时,看到了那个骑墙人。他像一截木头一样坐在墙上,头发灰白,满脸皱纹。他看着他们,目光散淡,神情漠然。“要动手吗?”人群里一个小个子低低地问道。带头的人看着墙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于是这一群人散去了,有人边走还边回头看了骑墙人一眼,差点撞上迎面的行人。
骑墙人抬起眼睛,看着这群人迅速地消失在往来的人群中,又垂下了头,当初爬上这堵土墙的美好心情忽然从某个地方涌了出来。他忽然明白,这堵墙就是为他而建的。这个念头,像一枚钉子,钉在他的胸前又拔了出来,现在正透着微光,冒着丝丝的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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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地个冷,好像要下雪。
如今有了一个大窗台,愈发地得意,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主要是因为,偶地草和YY貌似大蒜的水仙摆在窗台上。
YY每天都要把它们搬出去晒太阳,看着书就跑到窗边,
趴在上面,深情款款地看个半天。
我说,YY你的花这几天长得很好呀。
她会说,真的吗?不论在干什么,她都会停下来,一边又跑到了窗边。
在我和YY的刺激下,前段时间,XX嚷嚷着要买小金鱼。
这些天热情渐退,没了下文。不过,让我们相信她的信用吧。
那时候就会有两个人轮流趴在窗台上了。
一个干嘛干嘛,另一个干嘛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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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雨水丰盈,树木茂盛
夏日的道路,是摇曳的道路
走路的人,需要保持摇摆的姿势
冬日则刚好相反
冬日的道路,是简明的道路
像一根绷紧的绳索,从一端到另一端
再也没有遮蔽之物了,
因此也再不需要行走了
人们站着,一眼就能看到远处
看到远处的人,也亲人一样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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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有所憧憬,这是永恒的真理;
我们必须把憧憬建立在比较可靠的基础上,这同样也是真理。”
博兰兑斯是这麽批判浪漫派的,正好对应偶地上一篇日志。
作一个深深的检讨吧。
去年读《卢梭与浪漫派》的时候,一面觉得很好,一面又觉得芒刺在背。
虽然有人会告诉我那是一本浅显的书,但对我的帮助仍然是巨大的。
并不是说明白了某某道理,增长了某某知识,而是具体地影响了偶的日常抉择。
浪漫派,在此之前偶是一直深信不疑的,不仅觉得无可非议,简直就是别无选择。
我的思维狭窄到了,非“浪漫”不可的地步,用尼采的话就是(大概是),
如果不是做一个诗人,他简直难以想象在这个世界生活。
至于麽?当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离原来的想法已经很远了。
好像原来很重要的事情,现在不仅无足轻重,而且显得滑稽可笑。
当一个人决心做一个诗人的时候,他就开始了表演。
因为他不能忍受人的渺小,或忍受他的渺小的毫无意义。
而这个角色让他随意调度万物,以自我为中心。
忽然想起一句歌词,这麽唱:我一哭全世界为我落泪什么什么。
阿,难道部分诗人们不是这样的心境麽??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说呢,说到底还是素朴与感伤的区别吧。
就凭这一点,偶就觉得席勒了不起。
不,不要抒情。
从现在起,让我们朴实无华……
(唉唉,凡语言都有抒情,特别是夸张抒情的嫌疑。
还是不说的好。但,谁让我们忍不住呢。
可见。可见世界上绝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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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时我想,即便养棵草也很好。
可是天天浇水,天天看,忽然生出想让它开花的愿望。
叶子再紫 ,毕竟和花是两回事;长得再快,不开花好象也白搭。
花朵是植物隐藏在时间里的奇迹。
忽然,它敞开一个世界,充满颜色、气息、姿势,也许还有声音。
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
仿佛此前与此后的生涯,能以此为中心,对折,收拢,像蝴蝶的翅膀。
唉唉,如此强人所难,可如何是好,毕竟我养的就是一盆草。
既觉得它理亏,也觉得自己理亏。还可以说,既觉得它有理,也觉得自己有理。
听说有人在渔缸里养了一颗石头。理由是,小鱼会养死,石头不会。
终于找到比我还……的人了。我不过养了一棵不开花的花,就已经腹诽有加了,
养石头的人要何等冷静啊。
或许这个世界也还是有奇迹的,比如:
一些人养草养着养着开花了,一些人养石头养着养着就变小鱼了。
信与不信,地老天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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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Lord grant each of us our own ripe death,
the dying fall that goes through life–
its love,significance,and need–like breath.
For we are nothing but the bark and burrs.
The great death we bear within ourselves
is the fruit which every growing serves.
For its sake young girls grow their charms,
as if tree-like music issued from a lyre;
for its sake small boys long to shoulder arms,
and women lean to them to listen and inspire
these not yet men to share their heart’s alarms.
For its sake all that’s seen is seen sustained
by change itself,as if the frozen were the fire;
and the work of every artisan maintained
this myth and made a world out of this fruit,
brought frost to it ,wind,sunlight,rain.
And into it life’s warmth has followed suit,
heart’s heat absorbed,the fever of the brain:
Yet when the angels swoop to pick us clean,
they shall find that all our fruits are 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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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梦幻的-- 母亲的-- 耳朵
我有一个向你倾斜的听力
对受难者倾斜的精神:燃烧?是吗?
我有一个向你倾斜的额际
信仰分岔的三叶胶。
我有向你的心脏倾斜的血液,
有向安恬的岛屿倾斜的天空
我有向你倾斜的河流
世纪……失忆向诗琴倾斜的
明亮斜面,向花园倾斜的台阶,
向路标的逃跑倾斜的柳枝……
我有向你倾斜、向大地倾斜的
所有星星(星星对星星的
亲和力!)旗帜对
受尽苦难的坟-墓的倾斜。
我有向你倾斜的翅膀,
脉管…猫头鹰对树窟窿的倾斜
黑暗对棺材头的
倾心,--要知道,我企图常年睡去!
我有向你倾斜、向泉眼倾斜的
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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