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the ‘未分类’ Category

巴哑哑微信订阅号

3月 6th, 2015

微信号:巴哑哑

微信号:巴哑哑

小猫来了

11月 27th, 2014

树说过很多次想养一只小猫。

为了证明她是真想要一只猫,在路上遇到可爱的小狗,我便指着问她:你到底想要小猫还是小狗呢?树毫不犹豫,我想要一只小猫。

不厌其烦地问了几回,我终于放心地确定,她想养的的确是小猫而不是别的小动物。

毕竟嘛她才三岁,说话不一定算话。

我开始犹豫不决。

真要养一只猫咪吗?这种小时候极其热望的事,变成大人后反而能冷静对待了。

正在这时,同事来找我,她的一个熟人那里有几只待领养的猫咪,给我看了一组图片,个个都很萌。我最怕这种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的时刻,觉得冥冥中似自有注定,于是便很快决定了。值得一提的是,我填写了一份繁琐的领养协议,承诺一旦领养绝不抛弃。有点庄严宣誓的味道。

就这样,树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家里多了一只黑灰条纹的小狸猫。

是我们幼时在老家最常见的那种。这让我隐隐有一种穿越感:我小时候的猫来陪伴另一个小孩了。

小猫送过来那天时间很晚了。树已经上床,还没有睡着,为了让她安稳睡觉没有告诉她。

爸爸把小猫放在客厅,猫粮,沐浴露,猫厕,一应俱全。训练小猫正确如厕,给小猫喂食,这些事都已经事先商量好由爸爸来做。因为小树主要是我负责照顾,所以小猫归爸爸负责,还是比较公平的。

第二天早晨,我催促树起床看小猫,爸爸则无奈地宣布,小猫不见了。找遍了沙发下床下等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不见踪影。正一筹莫展,从书柜下面很矮的窄缝里传出了微弱的喵呜声,原来它夹在里面出不来了。

刚刚满月的小猫,胆子实在小的可怜。爸爸把它抱在手上时,它在微微地发抖。

我把树不用的白色小塑料碗盛了猫粮放在地板上。它显然饿坏了,脑袋埋到饭盒里,一顿狼吞虎咽,但是身体始终保持着随时逃离的警惕。我们远远地望着它。

过了几天,要给小猫洗澡。这事自然归爸爸管,我打下手,树观摩。脸盆里接了温和的水,爸爸把小猫像婴儿一样放到盆里。但猫是很怕水的。小猫极力挣扎着要逃出爸爸的手掌。爸爸一只手抓住小猫的脖颈,一只手撩水,小猫蓬松的皮毛被水浸湿后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两只小爪拼命地抓着水盆的沿儿,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不停地哀叫。看上去真是可怜。

我和树在旁边安慰它,不要怕不要怕,可惜它什么也听不懂。

爸爸给小猫打了猫咪专用的沐浴露,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小猫的酷刑终于结束了。

我赶紧奉上干爽的旧衣一件,给小猫擦干身上的水珠。

然后不知道脑子什么地方短路,我还拿了自己的吹风机过来。开关按下吹风机轰鸣的瞬间,小猫惨叫一声从爸爸手里蹭的一下挣脱出来,箭一般窜到了沙发底下。

黑乎乎的沙发底下灰尘遍布,散落着垃圾和树找不到的旧玩具。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给小猫取个名字吧。我们对树说,既然她已经宣布 “这是我的小猫”。

就叫贝贝吧,树照样不假思索。这时她正爱看一部日本动画片《贝贝生活日记》,主人公是一只叫贝贝的小蓝熊。

可惜这个名字生效没多久就被替换了。树兴致勃勃跑来对我说:我又给小猫取了个新名字,叫果果。我表示这个名字也很不错。可是刚过两天,小猫又换了名字,变成了多多。之后便是树看到什么或想到什么,就灵光一闪给小猫换个新名字。总共换了多少个实在难以一一统计。

直到我们带小猫去宠物医院打针,医生问树,你的小猫叫什么啊?

树一下懵住。小猫到底叫什么呢?贝贝,果果,多多还是……

打完针从宠物医院出来,我翻开猫咪绿色封皮儿的免疫证明,名字一栏赫然写着:网兜。

咦?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小猫的名字总算定了下来。

打完针的小猫有点蔫儿,团成一个首尾相衔的毛球卧在沙发上,令人心疼。不知道那些药水在它小小的身体里是如何起作用的。过了几天,便好了。

网兜熟悉环境后,胆子慢慢大起来。

有一天我看见树一只手挎着网兜,它的身体拉得长长的,几乎拖到地板上,明明是看着很难受的姿势,却很顺从享受的样子,任由树挎着在客厅走来走去。

我想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小孩和小猫是多么亲密的伙伴啊。

但我的花草却全遭了殃。

网兜窜到阳台的元宝树上,起劲儿地摇树枝。可怜那棵元宝树从买回来就萎靡不振,又被它一番摧残,剩下的唯求速死了。猫爱上树我是知道的,但是这棵元宝树花去我两百多大洋,我还是挺心疼的。后来想了一个办法,从我家搬到了妹妹租的小院子里。过了一阵,竟长了新叶子。

网兜接着又跳到花架上,对一盆长势茂盛的吊兰肆意践踏。原来那吊兰叶子就像涌出来的绿泉一般,网兜大概也发现那是个不错的地方,把它当成了舒适的草窝,经常跳到草丛里,卧在里面咬身下的叶子。一天天过去,那盆吊兰最终只剩下一个空盆。

某天下班回家,赫然发现网兜把绿萝从花架掀到了地上,盆里的土撒了阳台一地……

我勃然大怒,断喝一声:网兜,你干的好事!

网兜的尾巴在空中撩着,迤迤然来到犯罪现场,那神情基本上就是,啊,不管我事哦。

接着,我听到了树的呵斥:小猫!你再不听话,看我揍你啊!那语调熟悉到令我哑然失笑。哈,这不正是我对树发脾气时说的话吗?——小树!你再淘气看我揍你哈!有时候是情绪失控,有时候则是顺嘴一说并不当真的狠话。原来树早已掌握了这种话语的秘诀。

我们俩都恢复理智的时候,我便对树说,小猫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都不要欺负小猫。为了唤起她的同情心,又说,小猫没有妈妈,多可怜啊。树很快就说,那我来当猫妈妈吧。我说,那我就是猫外婆了。

我们早晨离开家,我和爸爸去上班,树宝去上幼儿园。关门之前,都会跟网兜说再见。网兜蹲在客厅的地板上,瞪着一双不明所以的大眼睛,并不追过来。但是我们晚上回来打开门的时候,总能看到网兜蹲在门口,我们一进门就过来绕在脚边,喵呜喵呜地叫。

我到厨房准备晚饭,猫咪也跟进来,盯着我的脸叫个不停。我远远地喊在客厅玩儿的树,去看看小猫还有没有吃的了?树咚咚咚跑过来,啊?你说什么?我重复刚才的话,她很愉快地领命而去,咚咚咚跑到阳台上,端来了一个小玻璃碗,告诉我小猫的猫粮还有,水没有了。

我给她加好水,她端着慢慢地走了,小猫跟在她身后。

有一天早上,临出门前,树坐在沙发上,猫咪很优雅地卧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我忽然听到树对小猫说:小猫,我一会儿要上幼儿园了。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在干什么,可能正在收拾树的书包,听到她对小猫这样轻轻的一句,简直感动坏了。

我觉得这句话里包含着非常珍贵的信息,那就是一个孩子与世界之间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有点像自言自语,有点像倾诉,又有点像是对小猫的安慰。

是一种既理智又柔情的表达。

小小的猫和小小的树都在慢慢地长。但是按照猫的年龄来计算,它成长的速度要远远快于人类。用写了《好小猫》的顾湘的话说就是,小猫的身上是加速流过的时间。想想看,当这只小猫年老的时候,树也就十来岁,刚刚进入青春期。

在我们眼中,网兜活泼好动的幼年飞速流逝。它曾经像蜘蛛侠一样用爪子扒着窗纱,窜到壁立的半空。每当看到这样的奇观,我们都会惊呼:啊!看小猫!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拍照。但往往在找到之前它就掉了下来。

树的玩具球有时也会成为网兜的玩具,但是树一看到网兜在追她的球,必定会大喊:那是我的玩具!然后冲上去要把球抢回自己手上。

但树并不总能获胜,小猫动作敏捷,有时会把球直接含在嘴里钻到床下,树便气急败坏,哭丧着脸跑过来告状。为了避免她被网兜抓伤,我会想办法帮她把球抢回来。

那是一种比乒乓球略小的彩球,本来是一把玩具枪的子弹。不许放嘴里啊,小猫已经吃过了!我警告树。她还像婴儿期一样喜欢把各种玩具往嘴里放。

网兜喜欢给人按摩。只要你往沙发上一坐,她就会过来爬到你的腿上,两只小前爪交替着一下一下地按。真的很奇怪,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做。按着按着,就会蹬着人的前胸往脸上蹭,把呼哧呼哧的脑袋凑到离人脸很近的地方,像是要跟人亲吻一样。

它的小鼻子是湿漉漉的黑色,摸上去凉凉的。

一开始我不喜欢它晚上到卧室去。它按摩完会直接团成一团,卧到人身上睡。也担心晚上树乱踢腿,碰到它会被抓。睡觉的时候,我会把卧室的门关上,把网兜留在客厅。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客厅有沙发,它可以随便坐卧。

但是晚上起夜,经常一开门,就看到小猫的黑影在门前站着,然后跟过来在脚边绕来绕去,一直跟到洗手间。

有一天晚上,网兜照旧被关在客厅。很晚了,不知怎么它忽然玩起了乒乓球。乒乓球在它的追逐下在客厅的地板上乒乒乓乓地跑,时不时还撞到卧室的门上。我实在睡不着,起床到客厅打开灯,威逼利诱地把网兜的乒乓球抢了过来,没收了。

对这件事,我还是略有歉意的。

白天不让玩,晚上不让玩也不让同睡,主人真无情。

网兜会这么想吗?

不过她也渐渐地学会了一项本领,就是用脑袋将关闭得不太严实的房门一点一点地拱开,然后身子一缩,就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了。然后一道黑影,嗖地跳到正睡着的人身上。有时候会被半睡半醒的爸爸扒拉到地上,幸运的话爸爸睡得很香,她就能一直走到我的身上,呼哧呼哧的脑袋凑到我脸上。我心里一软,顺手把她扒拉到我和爸爸之间的棉被上,它就在那里睡着了。

网兜终于获得和我们同睡一床的待遇,可以说是它锲而不舍努力的结果。

有几次发现她睡在树的脚边,我也不再担心了。

好笑的是,树开始时不时把一些事赖到小猫头上。什么东西坏了,都是小猫弄的。

有一次我带回家一些稿子,第二天遍寻不到,明明就放在沙发上嘛。后来临睡前灵机一动,就问树,你知道妈妈的稿子在哪里吗?树已经脱掉了鞋子,坐在床沿上,闻言立刻回答“我知道”,继而腾地跳到地上,跑到客厅,麻利地打开了书柜。

为什么要把妈妈的稿子藏到书柜里呢?

我怕小猫把你的稿子弄坏了。树回答。

教了树几首古诗,过一阵再问,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白日依山尽,锄禾日当午。

我说,哎呀,不对不对,你背错了。

都怪小猫。树看着我,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怪小猫什么?

是小猫让我背错的。

我看看卧在沙发上专心打盹的网兜,不知不觉几个月间它已经长成一只性格沉静的少女猫了,随时随地分分钟入睡,让人不由想起红楼梦里黛玉的那句“整日价情思睡昏昏”。

它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吧。

乡村舞者

11月 15th, 2014

【给南方人物周刊的投稿,用在某一期广场舞的专题中。很久很久没有写字,脑子里念念不熄,却很少有落笔的冲动。今天看到你的评论,只好先把这个旧文贴出来。。。】
晚上八点半在外乘凉,顺便给我妈拨了个电话,刚响两声,便被接了起来。有点意外地问她:今天怎么没出去跳舞?这个点儿正是她去和村里其他妇女们会合的时间,通常我打电话她都接不着,我也就是贸打着试试。我妈说:没去,不去了。年轻人学的舞跟不上,就在咱家院子里看着你买的看戏机,学跳佳木斯呢。我又问,你一个人在跳啊?她说,不是,还有你桂梅嫂。噢,那你去跳吧,我说,我没啥事,就随便问问你干啥呢。于是把电话挂了。
在广场舞风靡全国走向国际,中国大妈成为争议话题并被收入牛津词典时,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我妈和跳广场舞的大妈联系起来。其实我妈跳舞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正是大妈们雄起的时间。不同的是,我妈和她的舞友们不是在广场上跳,而是在村子里跳。
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的小村。它位于太行山南麓,是一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自然村。按照五十年代的行政划分,它最多只能算个小队,一村的人口不超过一百人。一条公路穿村而过,向北绵延至豫晋交界,向南到达我们隶属的县城。村子虽小,但保持较好的风俗,偶有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大体上和睦相处。我从小到大的印象是,村里但凡红白喜事,都齐心合力。我每次回去在村里溜达,总能遇到大家的热情问候。
世易时移,村里的孩子慢慢长大,或出去求学或出去打工,留在村里的年轻人屈指可数。最近几年,那些早年没能出去的青壮年,纷纷为了子女上学迁居到了县城,小村一下寥落下来,成了老弱病残的大后方。用我妈的话说,能走的都走了,又变回了深山老林。的确如此,我回去时跑到幼时常玩的山坡,差点迷路。记忆中平坦得可以玩木头人的开阔汕头,如今已被一人多高的荆棘丛占满。
所幸的是穿村而过的公路带来了一些生机。傍着公路,多少会有些小生意可做, 遂有更偏远山村的人租住过来。其中一个租户就是教会了全村“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小枝。
小枝三十多岁,家里是跑运输的,租住在我家西边的一个院子里。平时她在电脑上看视频学习舞步,学会了再教大家。用我妈的话说,小枝很“能”,那些电脑上的舞蹈 “人家一学就会”。他们一般晚饭后集合,地点是路边一家理发店的门口。高高的路灯下,不大的一块空地,十几个人的阵势,放的音乐声也不大。一来没有那么好的音响,二来在高天阔地的乡村,声音都被四野的黑暗吸了去。这时如果有一个人来看,比如我,不仅不会觉得扰民,反而觉得这样的热闹,实在是有点安慰人心。
教会这一群本来只会肩扛手提干粗活重活的农妇们跳舞,一定不是一件易事。至少我之前没有想过我妈会跳舞。舞蹈是一种高于生活的艺术形式,它必须发生在你的生活有了闲暇之时。而我妈前半辈子过的是什么样兵荒马乱的生活?从23岁到36岁,她一共生了5个孩子。我小的时候,尽管有计划生育,村子里依然人丁兴旺,像我们这样不生个男孩便不善罢甘休的家庭并不新鲜。36岁,我妈终于生了我弟。我们一家人都长长出了口气,万里长征终于迈开了第一步。我比我弟大10岁,那时刚上三年级,既恼怒于他们的愚昧又多少能理解一点他们身不由己的苦楚。之后我上中学、大学、研究生,工作,我的两个妹妹也先后大学毕业并在城市里落了脚。最后一个大驾光临的弟弟,去年也终于上了大学。与此相伴的是,我妈妈的整整二十年又过去了。这二十年中,大体上是她在家照看十来亩靠天吃饭的薄田,我爸在附近的村里,从事各种薪资菲薄的体力活。就这样,终于将我们几个都养大,开始独立生活。
我妈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跳舞的。对“为什么会去跳舞”这样的问题,答案简直是明摆着的。忙了大半辈子,突然空闲下来,身体和心都无处安放。重要的是,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在滋生寂寞。晚饭后看电视吗?有多少电视剧可看?串门聊天吗?乡村平静的老年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新闻。这时候恰好来了会跳舞的小枝,一下引领了她们的文艺生活。我有时会想象一下,当夜色初降,她一个人吃过晚饭,锁上院门,去赴村里的舞会时,我们都在干些什么。大姐在县城和她的家人在一起,我和三妹在北京,四妹在珠海,小弟在天津,而我爸依旧在外干活。弟弟刚上大学,每月都有不菲的生活费,我爸尚有使命未完。对我妈的那些舞伴们,或者说老邻居们而言,大多和她有相似的处境:儿女长大独立,以及终于从生育和农活下解放出来的身体。这一点点迟来的欢乐和自由,带着一点点寂寞。
即使在初学时,我妈也不惮于给我们表演。她把收音机里放上音乐,放在窗台上,然后开始在院子里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地跳给我看,动作僵直和提线木偶差不太多。她一面自嘲自己太笨,一面努力回忆着小枝教给她们的动作,认真刻苦的样子犹如小学生。她也鼓动我一起跟她跳,说整天坐着会身体不好。哈,她是不知道我宁可坐出小肚腩,也接受不了她们那套土气动作的吧。但看着她跳,又觉得是相宜的。等到后来再回去,发现她已经掌握了好几套舞蹈动作,配合着音乐跳得很流畅,美滋滋喜滋滋的。
让我对我妈和我们村的婶婶伯娘们刮目相看,是在去年春节的时候,她们自己组织了舞蹈队,借了音响麦克,排练了一场迎新联欢。大年初一的下午,她们聚集到了大队的一个打麦场上。四野萧瑟灰暗,十几个身着红棉袄身形臃肿的妈妈们,随着夹着噪声的音乐翩翩起舞。四周围观的有凑热闹的小孩,有从外地回来打扮入时的年轻人,也有面目麻木难得一笑的乡村男人。我在视频里看到他们那一板一眼的表演时,心里真为她们感到骄傲。也许这是她们第一次找到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刻。
我三岁的女儿,一听到音乐就手舞足蹈,每次看到她一脸陶醉在各种乐曲间切换舞蹈动作就忍俊不禁。我有时想,婴孩的动作笨拙逗人欢笑,换成了老年人,却要招来嘲笑。这其中是不是包含着某种残酷而人人难逃的真相?
像我妈这种情况,大概只能属于非典型性广场大妈吧。但是说实在的,我妈能够学会跳舞并从中获得乐趣,作为不能承欢膝下的女儿,我非常欣慰。这种心情大抵与她看到我们终于自立了有几分相似,然而又不完全。

忘了桃有核

8月 12th, 2014

吃到一颗特别甜蜜的桃子,就会想把核留下。想找一块地儿,给它好好种起来。
不是奢求某天吃到更多甜蜜的桃子——这是不能确定的,而是期待这样好的东西能够活下去,为更多的人体味。
这种想法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可以说是小时候的。常常把吃剩的桃核堆在窗台上,以表珍惜郑重。
我是否真的曾种过一颗桃树?漫长的童年里,我相信一定有过。
只是来不及等它长出来,就在成长中迅速将它遗忘了。
现在我几乎忘记了桃子还有核这回事。啃完桃子的果肉,剩下的部分,完全是多余的弃物,啪地一声,丢在垃圾桶里。
也许最重要的原因是,桃子不那么甜了,外表是一样的又大又红,味道也是千篇一律的淡漠。
明明是沐风栉雨来自于树木土地的奉献,却好像从流水线上走下来,带着塑胶的味道。
难怪,它们被膨大剂和农药戕害,能留下的只是桃子的形式罢了。
可这并非它们的罪过呀。
我记起山野中那些个性鲜明的毛桃的滋味,好像在昭示着每棵树都有自己的性格。
不算太大的青绿果实上一抹绯红,咬一口,有时是惊喜,有时却要呸地一口吐掉。
但是桃树偏偏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就是这样啊,你爱吃不吃。
而后时令一过,一树硕果难觅,自有去处。
到了春天,再看那些一树一树深浅不一的桃花,也好像笑吟吟带了不同表情神色。
说这些,是因为今天吃到一颗特别甜的桃子,核与果肉分离,棕色花纹带着桃红,一时非常舍不得丢掉。
啊,真是额外的奖赏。
就像绘本《十四只老鼠种南瓜》里的老鼠爷爷在灯下看着一颗南瓜子说着是一粒生命啊,我也有同感。
睡在果核里的小桃树,未诞生的小婴儿,属于未来的世界。
该到哪里去给你找一处好地儿呢?在这个变幻不息的城市里。

孩子们,来看小刺猬!

7月 24th, 2014

在众多的野生小动物里,刺猬应该算是很特别的吧。它的一身剑拔弩张的铠甲,对于人类根本不具备防御功能,反而演化出一种象征意义:难以消弭的孤独和对抗。
真是遗憾,我虽然自小生于乡野,却从没有亲见过刺猬。模糊的印象里,小时候有次在舅舅家,据说表哥捉住了一只刺猬,放在一只没盛水的缸里,为了防止它逃掉,还扣了一只箩筐在上面。那时我四五岁,还没有水缸高,自然什么都没看见。
之后就是听到的种种关于刺猬的传说,比如咳嗽起来像老头儿,或者是书上看到的刺猬的图画和故事。我上山放牛,下地拔草,晚上在院子里乘凉,夏夜萤火点点,房前屋后时有松鼠出没,我捉住过灰喜鹊,近距离看到过游动的蛇,却一直没见过刺猬。久而久之,觉得这种小动物好像只存在于书本或动画的世界里。
后来渐渐地离我的乡村越来越远,从小小县城到人烟鼎沸的京城,日常见惯的那些小动物也都消踪匿迹。真不敢想象在高楼林立人如潮涌的都市里,还能有它们的生存空间。不过,麻雀和喜鹊总还是常见的。初到北京,听到麻雀的叫声我觉得很惊异。原来当我必须从豫北乡音切换到普通话模式,全世界的麻雀却讲着同一种语言啊。这种小石子般互相撞击的清脆声响,一下把我唤回到老院子屋檐下的静谧时光,令人瞬间失神。而在城市生活日久,最不适应的地方在于,每隔段时间便会有严重的思乡病发作。回去大体上也无事,但就是觉得必须在老家待一待,好像那里有个巨大的能量场,双脚一踩上去便接通了电路。
搬到京郊后,虽然每日上下班耗时不少,却也有独特的郊区福利。天气晴好,可以在轻轨上看见瑰奇的日落,或者是绵延的巨型青云。无霾或少霾的日子里还能看到远远的西山起伏。四月的春夜,布谷鸟空幽的叫声掠过夜空,令我想象一只小鸟在一座巨型城市上空盘旋往复寻寻觅觅的身影。它给什么人带来了什么消息?有一次早晨走路去地铁站,竟然还听到了啄木鸟的叫声,嘟嘟嘟,嘟嘟嘟,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敲着。据说啄木鸟的尾巴可以像小凳子般支在树上,真是这样吗?忙循声而望,它已翩然离去。对于生活在城里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早晨。
此外竟然还有了关于刺猬的故事。
一天,我住在隔壁小区的朋友发短信说,院子里来了一只刺猬。他家住的是一楼。我心里一阵激动,盘算到了周末和三岁的女儿一起去看。不想过了一夜,朋友又说,刺猬走了。我很失落,便问他,怎么不把它放在逃不走的地方啊,比如桶里什么的。不想朋友回说,人家来了,就是客人,要走也不好强留嘛。我顿时无语,心里虽有点小遗憾,又觉得他说得实在有理。小刺猬不过是来串个门儿,怎么好强制扣留?心里暗暗抱起希望:刺猬会不会再来串门呢?
不想我第一次见到刺猬的场景竟惨不忍睹。
一天早上我骑车去地铁站,骑着骑着,突然看到前方路中央一团血肉模糊。虽然我从未亲眼见过,但也能辨出那是一只被汽车碾压过的刺猬。像一枚被碾碎的果实,身体的鲜红内脏和躯壳分离开来。我紧踏自行车,迅速绕了过去,心里难过万分。这一定是一只过马路的刺猬,那么它丧命于何时,是昨晚还是清晨?它成年还是幼年,从前在哪里栖身,又以何为生?一个小生命有着怎样的来龙去脉,被它此时在晨光中赤裸裸的死提出来,要求回答。
自然,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但它们在我的内心盘桓,久久不肯散去。之后我写了一首诗,其中有这样一句: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多么残忍的相遇。我从没想过第一次见到小刺猬,竟然是在它横尸马路的时候。我宁愿我从来没见过刺猬。
没想到时隔两年,又遇到了刺猬。
晚上带女儿出去乘凉,女儿和她的朋友西西一直玩到九点半,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在路口正要道别,路边树下站着的一个人忽然跟我们搭话:孩子们,快来看小刺猬!我和西西妈妈顿时来了精神,两个本来筋疲力尽的小朋友也都瞪大了眼睛。
果然,那人旁边的自行车框里有一只缩着的刺球。由于路灯暗淡,他用手机的亮光照着,指给两个小朋友看。这肯定是两个小朋友第一次见到小刺猬了,从她们的动画片和绘本书上来到了真实的世界。小刺猬背上的刺密密实实,是白灰色的,它探出又小又尖的鼻子,精致的小爪子扒着车筐的网格,大概在试图弄清突然被置入的新环境。
我问,哪里来的小刺猬啊?那人说,就在路边地上的一团塑料布里。小区最近在施工,地上到处堆满了建筑废料。原来我们小区里也有刺猬啊。我和西西妈妈不禁感叹,立时觉得平淡无奇的小区生机处处。
两个孩子看了一会儿,跟捉刺猬的叔叔说了再见后,我们便各回各家了。走时那人还站在原地,举着手机发短信,想来是唤什么人再来看稀罕。
回去之后,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对,就是忘记问他会不会把刺猬放生。其实也许是不大好意思问吧。
正常的情况下,对野生动物来说,最惨的事莫过于落入人手。曾经我在一辆长途车上,看到司机买了一只小鹰,旅客去玩的时候,司机就到处捉蚂蚱给小鹰吃。可是那只小鹰未必能真的活下去。因为它们都是不必有主人而自由自在的存在啊。
那么他到底会不会再把刺猬放回草丛呢?我想了很久,总没有什么依据。后来突然想到那人的一句话:孩子们,来看小刺猬!我从这句话中竟然得到了很多启发。
对于这句话,我是这样来理解的:他在路边遇到一只刺猬,一定十分惊奇,于是把它捉住了。这简直是强大者对于弱小者的一种本能,无可厚非。然后他站在路边,心里激动不已——说不定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刺猬呢——这时恰好我们从路上走过。
如果是两个成年人,他未必会搭话。谈论一只刺猬,好像不是陌生成年人间的交流方式。但是来了两个三岁多的孩子!于是他抑制不住分享他的惊讶,脱口而出:孩子们,来看小刺猬!——此时在他的眼里,只有这两个属于未来的孩子,而他则是代表着成年人,把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东西指给他们看,让他们去认识。
想到最后,我竟然有点感动了:为他也许是无意间传递的这个善意的信息。
所以,他会如何对待这只小刺猬呢?放生还是……我不能完全肯定,但也抱着希望和信心。愿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能有一片小小的地方,像刺猬的肚皮一样柔软吧。

镜中人

7月 3rd, 2014


你是谁
你的脸熟悉
中有种绝对的陌生
如未来之不可知


你为何在此
令人疑心是跌入
一段穿越之旅
周围密布偶然的陷阱

请认识你自己
这振聋发聩的箴言
只适用于
人格尚未分裂的年代

如今我一审视自己
它便嘲笑着我
逃入镜子深处

不想你做一个正确小孩

5月 4th, 2014

每个人都只能做一次小孩。
现在想想,我是做懂事的小孩做怕了的。真的,做懂事的小孩比做辛苦的大人还要难。但是,当时是不会觉得的。从大人那里得来的赞美,会让这种自我驯化变成自我肯定,越陷越深。孩子会不自觉地用大人的目光来审视自己,而不是用自己的眼睛去打量世界。
既然孩子得到赞美,大人也省掉许多麻烦,岂不两全其美?
可是成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遗失了什么。就是那种自我得到释放时带来的单纯的快乐。放声大笑或放声大哭的自由表达能力。有时候我看到孩子们追逐打闹,笑容在脸上经久不退,会想,我也曾这样笑过吗?毫无疑问,我从不曾像有的小孩那样呼天抢地地哭过。在母亲那里,哭闹和撒谎和偷东西一样,都是一种罪过。
一个不敢哭的小孩,也会对笑失去兴趣吧。
仔细回想,我记忆里的那个小孩,的确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很能理解大人们的困境。主要是贫穷带来的劳碌,劳碌带来的忽略。生活已经很艰难,吃饱穿暖已属不易,哪里有时间温情脉脉?这是农村人习以为常的情境,其中包含的逻辑强大不容置疑。更不是一个小孩可以推翻的。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习得的都是美德。自觉地完成家庭作业;照顾弟妹;给辛苦一天回来的父母打洗脸水;帮忙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最最重要的自然是在学习上名列前茅。一个懂事的孩子早早就该明白,名列前茅不是为了父母脸上增光,而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不再重复父母的命运。
好吧,我承认我上学前班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小心谨慎地对待自己的学习,心如明镜。直到高三那年,我忽然对人生的意义产生了疑问,觉得考上大学也终不过如此。我就要变成一个成年人,然而我从不曾是一小孩。我没有向谁提出过天真的问题,也没有过那种被当作小孩而予以的宠爱。
不,我说错了。我的祖母曾经在姊妹中十分偏袒我,却遭到了我的抗拒。因为我觉得那很不公正。公正,在知道这个词汇之前我就感受过它了。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小孩。开始我只是出自本能去对待她。但是当我不耐烦的时候,会提醒自己。妈妈也许会有尽职不尽职之分,孩子却没有。如果她哭闹,她并没有做错事;如果我因为她哭闹而失去耐心发火,却是做错了事。这是一个孩子和一个成年人的区别所在。要用小孩的方式对待小孩,用成年的标准要求成年。这些想法支持我去不断增强自己的耐性,而不是苛责小孩。有时我也会很羡慕别的小孩安静,好吃好睡,我的小孩吃喝拉撒都成问题,但我也只是讲一讲,并不真正影响我处理事情的方式。
有一天我对三岁的女儿说,你不乖乖地睡觉,是个坏宝宝。她立刻反驳我,你不给我讲故事,是个坏妈妈。她的回答让我很开心。这证明她不是一个被动的小孩。她已经会用我的逻辑来对付我,表达她的不满。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施在我身上的魔咒在她这里已经解除?
很多人也许是出于形势所迫,把孩子送回老家。我现在已想清楚,这对我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养育孩子,不是为了要一个他将来长大了如何这样一个结果。我们要的就是这样有她日日相伴的时光。从一个小不点,渐渐地长大。如果没有共度的时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虚度的空白。而如果承受不了这样在一起的生活,那就说明其实还并不具备养育一个孩子的能力。
给女儿洗头。之前她总是哭,各种躲避。我因而尽量减少了给她洗头的次数。我不喜欢把一个小孩强行抓过来强迫她做她畏惧的事。头发嘛,洗不洗有什么要紧。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洗头妈妈一抓我的头发,头皮立刻疼得眼泪溢满了眼眶。如果此时要哭,只会惹得她不高兴。母亲总会说,疼一下那碍什么事?我不爱听她讲这些刻薄话。她自己可能觉得没什么,我却受不了。 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
多次尝试鼓励劝说之后,女儿终于能愉快地接受洗头这件事了。我说,树宝,我们终于也熬到了这一天啊。
可是在母亲眼里,树宝是被我惯坏了的小孩,太不听话了。对这一点,我不能认同。
我只是把当她一个小孩来爱她,世界上的小孩并没有正确和错误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