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则

5月 19th, 2010

谐音
还不认字的小时候,听祖母说夏天会下大洪雨,便以为那雨是红色的,大红雨嘛。于是非常盼望。及至到了下大雨的时候,却怎么看也看不出是红色。
上大一时,一班的女生都喜欢那个讲古代文学的老师。他从讲台前霍然起身在黑板上板书的一刹,我以为是最潇洒的。那时他讲庄子。我在下面连书也不翻,只是听他高谈阔论。他讲到相忘于江湖,我便以为是相望于江湖。暗自揣摩,果然好意境。后来的后来翻书,才知道原来是,相忘。很惆怅。

投机
今年种的牵牛,因为没有搜集到好的种子,种了总也不出来。几次三番,最后只有几颗小苗。琢磨了一下,想到一个好主意。去年哪里开了牵牛花我是知道的,现在去那地方寻,必然有种子落在地上,自然长出来的。于是去看了几次,总没有寻到。这几天终于看到了,刚刚出来,还是只有子叶的小苗。接下来就是,找机会挖回去,放到我的花盆里。其名曰:重点培养。

[转]一首小诗

5月 17th, 2010

谦卑

   【捷克】基里·福尔克

 

  我越长越矮,越长越小,

  变成人间最矮小的人。

  清晨我来到阳光下的草地,

  伸手采颉最小的花朵,

  脸颊贴着花朵轻声耳语:

  我的孩子,你无衣无鞋,

  托着晶莹闪亮的露珠一颗,

  蓝天把手支撑在你的身上。

  为了不让它的大厦

坍塌

比现实更魔幻

5月 14th, 2010

      昨天一早来看新闻,那位被冤在监狱里11年的老乡的事,越来越多的细节描画出来,真令一心想写小说至今动不了笔的我汗颜。难道现实在不知不觉地模仿艺术?也许有人说,你怎么能相信?其实我根本不信。这简直是世界名著里的情节嘛。除非我们生活在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的书里,你和我都是随时可能被删掉或涂改的句子。但谁敢说自己不是呢?谁敢声称他拥有对自己生命的绝对主权呢?那个delete键在等着你呢。
      还有好多年前那个被用竹签串了舌头和下颌的事,多少人能相信确有其事。现在好了,它终于被写成了小说,我们可以给它堂而皇之地盖一个戳儿:本故事纯属虚构。但即使这样,它也不能被人看见。总有人误以为真。比如我。
      

卡夫卡

5月 12th, 2010

在傍晚散步时,我遇见了卡夫卡。当时天色已晚,但因为是四月的黄昏,并不让人那么沮丧。情形恰好相反,似乎有一种不同于往日的东西在心念里生成。今年的天气变化无常,直到昨天还刮着大风。昨天一整天我都站在窗前看外面被大风蹂躏着的树木,灰尘从窗户缝里钻进来,一股子土腥气。但是我喜欢这样的气味。这样反复无常的气候,好像印证了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传言。不过,我知道人们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
    今天早晨,大风骤然停了。阳光洒落在树梢,柔绿的树叶令阳光站立不稳,一次次滑落下来,落在地上。仔细看去,能看见从水泥地上溅起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光花”。我不得不生造这样一个词儿出来,因为极少人会盯着一地光影看,因此也无从为它们命名。我在房间里又呆了一天,直到吃过晚饭,才想起来应该到外面去走走。这是一年来第一次散步。
    也许你会有疑问,既然天气那么好,为什么不一早就出去呢?呃。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想也许是我比较迟钝,或者是对好季节的到来有所犹疑,但也许是我根本就是一个拖拖拉拉的懒人,做什么事情都不够决断,于是一直拖延到一天时光快过完的时候才如梦方醒。只一步,我就跨出了家门。
    因为只是想散散步,我选择了一条人少的路。不过在路上我还是遇到了一个熟人。他看到我那副吃惊的样子,好像我是个死人复活了一样。于是我全方位地地调动了自己面部的肌肉,冲他笑了一下以证明我一切正常。他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我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这次相遇让我改变了脑海里预先设计的散步路线。我决定不再沿着路走,而是向没有开发的荒地进军。
    荒地上很不好走,我脚底下磕磕绊绊的,但是,只要没有人,就会使我感到自由。这时天色已经比我出门时明显地暗了许多,本来是浅蓝的天色,现在像混进了黑墨水,在天空的西南方向,有一只巨大的倾倒的墨水瓶,正在源源不断地把夜色倒出来。日头已经落下去了,但是晚霞却很艳丽。尤其是当漫天的黑墨水一直压过来,要将它熄灭的时候。看着眼前一点点消弭的光线,我感到时间的流水汩汩地从身上流过,有一点怃然。四下寂静无人,只有风吹动一排白杨树哗啦啦的响声。
    我要往回走了。就在我刚刚走出荒地走到马路上的时候,我看见了卡夫卡先生。他呆在马路牙子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好像忽然想明白了,朝我刚刚离开的荒地急匆匆去了。他显然没有看见我,即使看见也不认得。但是,他是世界文学史上的名人,谁不愿意和名人拉一拉关系呢?但是,我没有跟他打招呼。因为我以前说过他的坏话。我说他写的那些东西太阴暗太晦涩,我不喜欢那样的心灵。我想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到了这个信息如此通灵的时代,他肯定早就知道了我对他的毁谤。像他那样忧郁敏感的人,一定会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卡夫卡先生很快消失在一小块土丘后面。从后面我看到他笨拙的样子,和很多年前我想象出来的一模一样。
    我转身不再留恋,大步朝家里走去。卡夫卡也走向他夜幕笼罩的荒地。
    现在你知道了,卡夫卡是一只黑色的甲虫,并没有传中那么大。

让步

5月 10th, 2010

无论何事,我总是不肯轻易让步的。这说的是我曾历经的某一段时间。我并不以为自己一定是对的,但即使是明晃晃一个错误,也会固执地坚持。的确到了很不可理喻的地步。然而我却自以为有我的道理。我要别人都为我让步。因为那是我初初面对世界的时候,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自己知道我保持着一股强大的野心,就像种子窝着一肚子的力和火,要把身边的泥土都顶开。快快快,都让开,我要长成一棵好大的树,不要碍着我的事!
    情形大致就是这样。我对什么都不耐烦。唯独喜欢听别人夸赞我。表面上我对这样的赞誉很谦虚又羞涩,内心里却极为骄傲。我就是要成为一棵有目共睹的秀拔的树——仿佛有了这样的宏愿,我的人生就会有所不同。

但是,从哪里开始转折了呢?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改变了我。似乎是不知不觉中,我忽然柔和了下来。我不再要求自己那样站得笔直笔直的了。仍旧是一棵树的比喻。树木的躯干固然坚硬不可转移,树梢却是温柔的,可以随风飘摇、自由自在。在我此时的生活中,不再处处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许多人和事都可以回旋,有了接受和容纳的余地。我愿意为别人退后一步,也愿意宽容地看待自己。因为正在学弹琴,就借一个琴弦的比喻。松弛和紧绷的琴弦都不会发出美妙的声音,但究竟什么时候最好,却要靠不停地调试。尽管眼睛不容易看到,但每一根弦,必然都有一个来回振动时的最佳距离。

有两件小事值得一记。
    第一是在东北。回来时让带鸡蛋,我自然极不耐烦。千里迢迢,上下换车,何其累赘。但是文广和妈妈一起将鸡蛋一个个包好,装在箱子里,到底带到北京来了。起初我对这样的做法不以为然,觉得文广太妥协,既然不想带就坚持不带嘛。但是后来我并不这样想了。在这件小事上如此坚持,又能证明什么呢?像我这样暴躁,对于别人又有什么损失?只不过让妈妈伤心罢了。我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拒绝了我的妈妈。我把它看作是我坚持自我的一种胜利(“自我”,听听这个魅惑菇一样的词儿吧,多少人看到它就在原地打转,东西莫辨)。而现在回去,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给我往行李箱里塞东西了。她说:你自己去看看吧,想带什么就带什么。我高兴自己终于自由了吗?一点也没有。我背了好多她腌制的咸菜,沉甸甸地带回北京来了。

另一件小事是关于弟弟。弟弟想换一个手机,我回去的时候,他带我去了二手店,那么恋恋的眼光,我一看就明白了。但是我心里纠结不定,因此什么也没有说。按照我从前的想法,这是断无可能的。作为一个中学生,手机本来就不是必需品,竟然还要换更好的,这不是玩物丧志吗?况且父母的生活那么艰难,供你读书已经不易,怎么竟然还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后来某一日,四妹告诉我说,弟弟向她提出来想要买手机,四百块钱。我立时有些冒火:他怎么这么固执?!一个手机有那么大吸引力吗?但是,我转了念头,决定满足弟弟这个“非分”的愿望。我隐约记得这样的固执自己仿佛也曾有过。弟弟想要的也许并不单纯的是一部手机,就像我也曾用父亲给我的钱买了一个随身听整天塞着耳朵一样。这些小东西代表着他还不了解的世界,因此他感到新奇和强烈的吸引。当他了解了,就会跨过去。倘或他一直得不到,就会成为一个情结。就像我老想吃香瓜一样,盖因小时候总吃不到的缘故。沉迷于物质,那该是多低的智商和情商才能做出来的事。我相信弟弟不会是那样子。

仔细地想,我并不因为自己所做的这些让步而感到纠结,反而是从前那些寸步不让的时刻,让我一想起来就羞愧难当。

我的赞美诗

5月 6th, 2010

主呀,赞美你

创造了这一个早晨

让光线穿过新生的树木

在地上投下婆娑的绿影

让鸟儿们开口鸣唱

羽翼披上美丽的银光

感谢你让我醒来 心中没有忧惧

你赐予的食物和水

让我在餐桌边坐下 从容安定

像一个生活的主人

感谢你让我的双脚

走在往日的路上 轻盈有力

当我甩动胳膊 新鲜的晨风

掠过 如溪水洁净清凉

我看见路边的紫丁香

倾吐着最后的香气

黄刺玫刚刚盛开

小狗们快活地跑过草地 眼里映着

这个晨光里的世界

主啊,感谢你创造的
这一个独一无二的早晨

这样美丽 宛如新生

感谢你让我看,也让我看见

前一段时间,应朋友的邀请我去了两次礼拜。在我的心里可以这样描述:虽然……但是……不过……。
后来又读了雅姆的诗。我给我的主编推荐了一首,但是太浓郁的宗教色彩,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合适。不过我说,让我把这首诗给你读一遍吧。他说好。于是我给他读了雅姆的《为他人得幸福而祈祷》,读完后他决定用了。我不知道谁会看到那一篇小短文并会心有所动,但是只要有人,只有一个人,也是好的。而即便是没有人注意到,也并不会削弱它的光芒吧?
朋友说,你每天都要祷告,他现在已是一个基督徒。我说,我并不知道为了什么。他说,你要祈求。我说,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祈求。我信奉神明吗?我不知道。我尚未开辟那一条通往内心之路。而有时我却能感觉到,当我看到眼前的世界如此美丽或壮观的时候。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通过祈求去得到神的眷顾。朋友说,你记住今天你说的话。我回答说,我一定会记得。

天涯共此明月

5月 1st, 2010

那日看见月亮,正从树丛里升起,柔和完美的一轮,忽而觉得古人将月亮拟人,是太可以体味的。恰好我在公车上的座位正对着它,于是一路相随,不转眼地看它,在楼群、新生的树叶和水泥大桥间穿梭,任何物也掩不住它的光华。想到,这一轮月亮,已经看过了世界的沧海桑田。这些起伏的楼群和往来的人流,在它洒落的光明里,是多么短暂的一瞬。于是给朋友们发短信,希望他们也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月亮。

今日在湖边,看到湖水很糟,生了许多水藻。有许多小鱼,死去的,随着水波荡到岸边来。其中有一条,是闪闪的银色。脑海竟然冒出一句歌:shining shining……湖边停着许多小汽车,遛狗的人,钓鱼的人,来此野游的人。但为什么人们心里全无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