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the ‘流光正徘徊’ Category

高速路上的孩子

10月 6th, 2009

不知道为什么,与孩子交往时,我内心是胆怯的。因为在他们那里,只有一个判断的标准,喜欢或不喜欢你。我害怕受到一个孩子的冷遇,似乎比怕遭到成年人的冷遇更甚。成年人间的距离,或许有许多种的缘由,而一个孩子与人的亲疏,似乎是单单由于天性。我常常想,我是不是看上去无趣,所以这个孩子不愿意接近我?这么想,心里便会更加如履薄冰。于是,干脆远远的了。我不善与人亲昵,即使是与小孩子,也总觉得难为。

但是我并不是感觉不到他们。或许正是这样的疏远,我愈加敏感,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一举一动。而倘若有小孩子主动与我亲近,我必然会立刻融掉心灵表面的那重浮冰,欢欢喜喜与Ta玩在一处,内心似乎还隐隐有一些感激,仿佛是受到了某种眷顾。因此在我有限接触到的孩子中,我更倾心于小女孩。因为她们更容易给我内心的期待以回应。小男孩离我很遥远,尤其是顽皮任性的,我感到他们与我并不在同一个星球。相反,那些较为沉默多思似乎有些女孩气质的小男孩,让我感到有亲近的愿望。

我这样微妙的心理,或许其实不仅仅局限于与孩子们交往的过程,而一直是我的基本方式。只是当我面对与自己有着较大落差的个体时,我更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内心,有时胆小有时又十分冒失。于我而言,人和人交往有一种最简单最基本的快乐,就像敲一扇门一堵墙而听见咚咚咚的响声。

之所以写下这些,是因为今天见到一个小男孩,虽然他未必注意到有我这个人,但我一直在琢磨自己要不要向他表示一下友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一种心理上的习俗:成年人应该主动给小朋友打招呼。但是,我一直没有。

在骑车回来的路上,时已傍晚,许许多多的车辆呼啸而过。我看见有一个男孩完全不顾车流,跑到路中央去捡一个东西。捡回来以后,又把它抛到公路上,等待疾驰而过的车轮把那个东西压扁。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大概都在八九十来岁的样子,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神情紧张又兴奋。当我骑车经过的时候,我在想,我应该告诉他们这个游戏太危险了,即使不被车撞上,那个小东西也可能会被轮胎弹起来,飞到他们某一个的脸上。然而,我并没有停下来。我的念头像公路两边的树木,一闪而过。接下来,我隐约记起了一篇小说的标题,叫高速公路上的孩子。但是我回忆不起来它的内容。只有这几个字,成了今天整趟旅程的缩影。

此时此刻

9月 3rd, 2009

此时此刻,父母和姑姑以及小琪琪由闪闪同学陪同,在天安门游玩,也许已准备回来。
文广在厨房准备晚饭,对付着两条鲫鱼和几只土豆。
我坐在电脑前发呆,听歌,想着明天现在这个点儿,大家已经在去他家的火车上了。
外面已是暮色四合,我一直没有出现传说中的XX综合症,情绪十分十分地稳定。
隐约感到此时此刻有着似乎很深远的意义,但是什么,却是模糊的,如同睁着眼也看不透的暮色。
我为什么会结婚呢?我问。文广说,这个问题不是一下午就能想明白。
事实是,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把这个问题拽出来想一遍。好像它真的变成了一个基本的哲学命题。
我记得诺瓦利斯说,婚姻是最高的秘密。不管这句格言的本意为何,它一直吸引着我。
我发现哈代的好几本小说都在探讨婚姻,歌德就更不用说了。
而在这个时代,婚姻完全地丧失了理想的色彩,变成了一幢极端现实、庸俗的事。
甚至,我隐隐地感到,在一些人的观念里,婚姻面目可憎。
这些问题太纠结了。我难以梳理清楚,况且人们几乎很少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要好厚一本书才能说清楚。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论现代人的婚姻观》。

这一回竟然听说老爹会游泳,我太惊讶了。小时候在水塘里学会游的。我们说起游泳的事,老爹明显很快乐的样子。
我多么期待明年夏天能和他一起游一次泳啊。 

一霎那,恍惚

8月 25th, 2009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这么嗜睡。
昨晚八点一头睡去,直到清晨七点多。
好漫长的一个黑色通道,穿过无数难以回忆的稀奇古怪的梦境。
而午睡更是必不可少。常常是趴在办公桌上,仿佛是一瞬间,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的意识。
主观上,我并不愿意这样。我希望自己是精力充沛、清醒跳跃的,就像永远生活在早晨一样。可是,像中了魔咒一样,意志薄弱,难以自控。
这样,我还能做什么呢。一天到晚打哈欠的鱼吗?
今天中午,在入睡一刻钟后,忽然醒来。
听到一个声音在问:我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回答:我是谁谁谁,我在哪里哪里。
像输入了正确的开机密码,我正确地醒来了,没有变成另一个人。

嫁衣

8月 10th, 2009

今晨,Morning Glory 开了八朵花。低处两朵,其他的在铁栏上。依旧是那种淡紫或浅蓝。
但我从鲍勃迪伦的歌里学了一个新词baby blue,所以,它们现在全都是baby blue.
这个词可真是美妙呀。我听不懂他前面都唱了什么,只有最后老重复的那一句:It’s All Over Now, Baby Blue……

中午,网上订购的嫁衣到了。白色的婚纱和红色的礼服,大家都跑过来看,跟我说话。我心里很紧张。
如果人生是一个舞台,我肯定情愿是那个躲在幕布后面的人,或是在无人的时候,才敢走向舞台的中心。
怎么,现在就要轮到我“出场”了吗,成为一个“主角”?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但竟然体味到了那些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小朋友的心情。真是有点为难啊。
肯定有人是欢欢喜喜、茁壮地成长的,他们接受人生的一个一个阶段如接受礼物,或是顺从某一种潮流或趋势,也许我看上去也是这样的,但是在我的内心,一直都很有些“纠结”,并没有那么“顺其自然”。
我时常感到自己是由一种莫名的力量连拉带拖着前进的,有时好像陷入了一个深深深深的谜团,不明白正在进行的事情的究竟。然而那个力量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因此我有时很怀疑,人生果真是一个过程吗?为什么我常常希望时光把书页刷拉拉都翻过去呢?

明天,要再回老家一次。其实也许是不必回的,但我又觉得十分地必要。大概是内心的一个告别式。
许多别离都不会有告别,但对于我们真正在意的,还会希望能够那样,郑重其事,以和内心相称吧。

专注

8月 3rd, 2009

“有些人活得就像Ta有个永恒的生命似的。”
——这是哪里的台词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但这个话曾我的脑袋轰地响了一下。
我就是那“有些人”: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但是存在感却非常微弱,像一块废电池。
究其原因是因为精神不够专注,身心俱涣散。
因此游泳成了现在非常爱做的事,每一次都是同去的朋友又累又饿要走了,还黏在水里不愿出来。

一语花之琪琪

7月 29th, 2009

与母亲有关的片段

7月 29th, 2009

不知道怎么,想起和母亲一起洗澡的事来。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大概那时我十六七岁,母亲带我去县城北关的一家小澡堂去。也不记得是什么季节,什么缘故,总之我们去了那里。

北方的生活习惯,我们都是长年累月地不洗澡的,只有小时候的夏天,借中午的阳光把大洗衣盆里的水晒热了,坐在里面,便算是一年一度的洗澡了。正午的地面被太阳烤着,蒸腾着热气,小孩子也不必怕着凉。恰好中午时家家都在午休,也不必担心被外人看到。虽然是小孩子,但心里总有忐忑。如果有人从院门经过,定是要从盆里跳出来往家跑的。这大概是四五岁时候的事。

那次和母亲一起去县城的澡堂,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我们怯生生的,唯恐走错了地方,更担心到了里面那些城里人笑话:怎么这么脏呢。那时还很流行卖袋装的洗发水,长长的一条,一小袋一小袋连着,每个五六毛的样子,里面却只有一点点淡绿色的液体。

小时母亲用洗衣粉给我洗过头,后来是洗发香波,金黄色透明的果冻一样的东西,味道香香的。也用苦楝树的种子熬了水洗过头,有一种很难闻的气味,那是外婆的偏方,为了治我头上的虱子。那时的小女孩只要留了长发,少有头上不长虱子的。也有人为此剃成了光头。而我直到上了初中,脑袋上才彻底清静起来。

我跟在母亲后面进到一个大屋子里,光线昏暗,水声很大。靠墙的位置有一溜高高的铁喷头垂下来,下面正对着一块钢筋焊接的篦子,人只要站在上面,水就会落下来,再从篦子下的水道流走。没有人上去的时候,就没有水。我感到奇怪,并不知道是这样的原理。如果喷头没有水,我跑过去站在下面,不是很傻吗?但我也不愿意问别人。

母亲直接去了泡澡的池子。也许她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是洗澡吧。我跟着她也到了大池子,心里隐约觉得这样的水,和许多人在一起,真是一件不舒服的事。尤其是一阵热乎乎的水蒸气飘过来,塞住了鼻子。然而母亲全然不管,似乎本该是这样一样。我先在心理上说服自己,然后让身体也慢慢地在水中放松下来。池子里有白瓷砖砌成的台阶,后来我干脆坐到了台阶上,只露个脑袋在外面,但水的浮力产生的失重感让我不敢轻易移动。我在水下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腿。

母亲拽着我的胳膊给我搓背,皮肉生疼得我叫起来。母亲说,没这么娇气啊!又说,你的后背像小案板一样,一点也不瘦。她平时总嫌我吃饭不操心。这个比喻我记了很久。其实到现在,我想起那次和母亲一起洗澡的事,唯一记得的也只有这句话。其它的细节都是梦境一样朦胧的,似真非真。

现在,我和母亲越来越相像了。既包括肉体也包括精神。我发现自己运行在她的轨道上。但是她在我前面,我追赶她,她走得更快,保持着那个恒定的距离。我担心有一天她消失在我的视线外,再也看不见她了。而自从我离开她,这九年中,我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打电话回去。有时也许她已经烦了,特别是家里农活忙她又很累,却不得不跑过来接我电话的时候。

但是,我现在这样牵挂她,比小时候更需要她了一样。我感到自己似乎愿意做一切让她感到舒心的事,然而我实际上能做的又何其少。那天又打电话回去,得知她到山坡上去剪圪针了。这种长在一种灌木上的大刺可以卖钱,尽管很廉价。但现在是盛夏,到处都是荒草胡地,蛇虫出没,一个人去难道不寂寞吗?等到母亲晚上回来,我又打电话回去,她回答我:难道要在家里坐着?心里说不怕就不怕!

就是这样的呵。父母这样的人,似乎唯有在劳动中,内心才能安宁。我记得海子的诗里说:双手劳动,慰藉心灵。但难道能说这是一种幸福吗?开始是不得不勤苦地谋生,后来是对这样的勤苦有了依赖,只有当手上有活干时,才能心里不慌张或感到有所把握。我给老爹说,人生不是苦役啊,你也休息一下,看看书。但他没有给我回信。他的苦恼,非我所能解。

而我同样也没有办法化解母亲心里的对生活的焦虑,和她的孤独。也许你们会说,一个乡村老太会有什么孤独呢?但我很多年前就看到了。当她一个人面朝墙睡着的时候,当我们都在家里的灯火下,而她独自去乘凉,一个人在马路边静静站着,若有所思的时候,我感到她是那样孤独。她和父亲,和我们这一群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她像一只大天鹅一样,在黑夜里叹息,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她的秘密归属。